上车要挤到座位跟前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人的行李放在过道上还来不及放上行李架,可是有人却等不及要过路,一时间,这车厢里热闹得很。从来没有坐过火车,小蔻以一种发现的眼光注视着这一切。尽管个子高、力气大,隽子也是没辙,只得跟小蔻让在一旁的座位里,先让别人过。
终于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可是有人抢占了先机,把行李箱塞在了本该是他们放行李的位置。而且还是横着放,一下子占了两个箱子的位置。
“这是谁的?”隽子用普通话问。
“我的!”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穿着白衬衫,戴着眼镜,看样子,可能是个城市里的知识分子。他坐在小蔻他们过道的对面。
“这是我们的位置呢,你放到你那里去吧!“隽子说。
“我这里放满了,放不下了!“白衬衫男子说着打开矿泉水瓶子喝了一口,悠闲得好像这不关他的事。
小蔻原以为隽子会继续理论,如果是她就会。有道理的事情嘛,不怕没话说。
隽子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把那个行李箱径直取了下来,放在靠着白衬衣男子座位的过道上,然后把他跟小蔻的两个箱子放了上去。
他把座位用手拍了拍,招呼小蔻一起坐下。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啊!”白衣男隔着过道发话。
“是谁不讲理,你第一次坐火车啊,这点规矩都不懂!”隽子一点都不示弱。
白衬衣男于是不再说话,嘴里咕咕唧唧的,小蔻听到了“乡巴佬“三个字。可不是,隽子是不像乡巴佬啦,她可就是个地地道道的乡巴佬了,没出过远门的乡巴佬。
“喂,你嘴巴放干净点!“隽子站起来叫道,引得正在放置行李找座位的一车人都侧目来看。白衬衣男正要还嘴,但看到隽子肃然的表情,不一般的身高,住了口,将行李赛到座位下去了。接着便拿着手机不住地在那里按着。
小蔻心里着了慌,这人该不是在找人来对付隽子吧。放心好了,谅他也没这个气魄,这是在拿手机掩饰心中的紧张,这些城里人啊,典型的欺软怕硬,不给点颜色,还以为你怕他。隽子笑着在小蔻耳边低声说。
果真,那衬衣男一会儿便把手机放到了口袋里,转身拿过一本《故事会》看了起来。
火车开动了,小蔻对坐的两个人才气喘吁吁地来,不,确切的说是三个人。还真巧,这就是在候车厅引起小蔻注意的那一对年轻的夫妇和孩子。
隽子连忙起身帮他们放置行李,这行李架上早就塞满了,实在是放不下了,包太大,座位底下也塞不进去,就只好放在小蔻他们脚踩的地方。
“不好意思啊,呵呵!”男子笑着说,说的是方言,小蔻听得出,是紧邻她家的那个县的方言。这是老乡咯。
“这有什么!”隽子用方言回答,“出门在外,莫客气,要大意些”还是这一句老话,看来出门在外,莫客气,要大意些是不是这些出门在外谋生活的人的七字真言?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待人家坐好,两个男人便开始了攀谈!那个金链子男递了根烟给隽子,蓝色盒子的黄鹤楼,小蔻不知道多少钱一包。
“山西,你们呢?“隽子接过烟,又凑着金链子男的打火机点燃了烟。
“我们去新疆咯,有个伙计昨天打电话说是那边现在有个工程要打钻,我就过去哦!”金链子男回答。昨天接到通知,今天就要马不停蹄、拖家带口地过去,打工还真的是如打仗一样啊。小蔻想。
接下来,两个男人便聊起了各自打工的情况。打钻一个月可以挣个四千五,如果没事做,在哪里玩着等活干,一个月还可以拿到三千呢。原来现在外面打工的形式这么好啊。小蔻再一次领略了如今政策的英明,只要肯吃苦,致富不是问题。
两个男人聊得很投机。
小蔻还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所以她跟金链子男的妻子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相视笑了一下。可是,突然的,那个女子怀里抱着的孩子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冲着小蔻笑了一下,还呵呵有声。
小蔻最喜欢孩子了,马上笑着去拉孩子那胖乎乎的小手,没想到,那孩子就张开双臂要小蔻抱了。
“莫把嬢嬢的衣服弄脏了!”女子说着三溪山特有的客气话,一边把孩子递给小蔻。
“呵呵,嬢嬢不怕哦,别把我们小宝贝的衣服弄脏了才是真的额!”小蔻提着孩子的两个胳膊,使他站在他的腿上,她对着孩子的小脸蛋说到,边说边做着鬼脸,孩子格格的笑了。孩子妈也笑了,隽子笑了,只是隽子对面的孩子他爸显然还沉浸在对自己事业描述的兴奋中,没留神这值得微笑的一刻。
看着小蔻逗玩孩子的脸,隽子觉得很欣慰,因为这张脸再也不是阴云密布了。不得已辍学的经历他不是没有过啊。
因为孩子的关系,一开始还羞于交谈的两个女子开始了攀谈,而且女人一旦交谈起来,那话题可是宽泛的很。从姓名到年龄到家里有几姊妹,短短的几分钟她们就已经彼此了解得清清楚楚的了,不像那两个男人聊了半天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呢。
对面的女子叫海丽,别看已经是娃儿他妈了,年纪跟小蔻一样大,还小小蔻月份的。跟老公石城是事实上的夫妻,其实是没有拿到结婚证的。还要等两年,她才达到结婚的法定年龄。孩子是黑户,没上到户口,花了千把块钱给村委会,才给孩子获得一个注射各种疫苗的机会。
本来也没想到这么早就结婚的。海丽小学毕业了就出门打工了,做什么她没说。十七岁的时候在他乡街头偶遇同乡的石城。乡里乡亲的,在异地偶然遇到,不仅觉得分外亲热,还觉得很有一点小小的缘分。一起吃个饭,一起泡个网吧,那眼角眉梢渐渐的就有了感情。虽然这个时候海丽才十七岁,可是也不觉得自己小,跟石城租了个150块一月的房子两个人就同居了。年龄小,不懂得保护自己,就怀孕了,怀孕了那就生呗,可不学城里人动不动就打胎。回老家石城请了个媒人上海丽家说了一下,选了个吉日就把海丽迎娶进门了。结婚的那天有乡里的干部上门来调查,说是未达到法定年龄结婚是违法行为。可是乡旮旯的干部,一个村住着,也不好太照章办事,石城递过去几条红金龙,他们就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在农村里,婚姻大事现在已经在走极端。有的人,很小很小的年纪,因为肚子里有了孩子,就顺理成章的结了婚,有的感情很好,和和美美的过了下去,有的年少气盛,过不了多久便打打闹闹要分手,可是分过之后,人又慢慢的长大了一些,明白了事理,于是就又合在一起了,继续过剩下的日子;有的人,年纪很大了,也还讨不到老婆,这些人,大多是没有沐浴到西部大开发的春风的一班人,没有出去打工,守着几亩薄地,闲时就出去揽揽工,却总是也没找到什么好门路。于是贫穷跟单身的寂寞如影随形地伴随着他一年年老去。运气好的在三四十岁的时候,有可能会娶得一个寡妇,就算带着拖油瓶他们也会乐和乐呵地照单全收,男人嘛,身边总该有个女人,人生才算是完满。至于这女人质量如何,岁月匆匆,那里顾得上去计较呢?
总之呢,现在的农村,在适当的年龄结婚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卖盒饭啦,卖盒饭啦!十五块钱一份,泡菜苕粉肉丝、西红柿鸡蛋!”列车员推着餐车过来了。
“来四份盒饭!”没容得下隽子阻拦,石城买下了四盒饭。隽子倒不是客气,只是长久的坐火车的经历让他知道这火车上的盒饭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吃,他宁愿吃泡面。
“买都买了,就不要客气了”石城分给一人一盒饭,埋头吃了起来。
“吃啊,冷了就不好吃了!”海丽行使着女主人的权利补充了一句。
“买了就吃吧!”隽子对小蔻说。
四个人,围着小桌子,共进午餐。饭菜的拙劣味道就不去计较了,不好吃就少吃几口啦,关键是这一刻给予小蔻的感觉很奇妙。埋头吃饭的时候,她的心颤动了一下,在这一刻,身边的隽子就仿佛海丽身边的石城,她的脸红了一下。
饭菜的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隽子从身边的方便袋里拿出了四袋榨菜,又拿出了一瓶老干妈。石城、海丽见到这个都高兴的很。
饭毕,隽子提出要石城两口子一起到山西工地的建议。
隽子前天接到了老板的电话,工地复工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而且他跟另外几个股东在关于下井工人人身安全方面达不到共识,把人命看得很重的隽子老板决定从这里撤资,虽然目前出事的是别的矿场,但照另外几个股东对于生命的漠视,出事时迟早的事情。撤资的隽子老板包了一个高速公路的隧洞工程,他要隽子赶紧过去,新组建的工地现在很缺人手,而且这个工地的工资要比石城在新疆的高一点,更重要的是新疆太远了,拖家带口的好不容易啊。石城应允了。
在快到山西站的时候,隽子跟工地的工头联系了一下,于是在山西站下车的时候,四个旅途中的伙伴便一起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