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一过,大菊便回了老家,去时一个人,回来还是一个人,看似什么都没有变,但含义却大为不同了——不仅从女孩变为人妻,多了一份思念和牵挂,肚子里还多了一个胚胎,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说实在的,二十四岁的大菊虽然有了心里准备,但这一切还是来得太快了点,忽然要做妈妈了,而丈夫又不在身边,一切都要自己独自面对,她的心里没有底,不知道后面的日子该怎样过。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最初的几个月,孕期反应强烈,吃什么吐什么,有什么烦恼也没处说,大菊的心情便不是太好。好在有父母的关照,加上家旺一封封热情洋溢、情真意切的来信,伴着她渡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日子,心情才渐渐开朗起来。
这年的秋末初冬,大菊已怀胎十月,准备生产。家旺请了年假和晚婚假回去照顾。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比较早,那时候,湖南老家已经大雪纷飞了。因天寒地冻,交通不便,大菊临产时,家旺只得把她送到了附近的乡卫生院。
谢天谢地,一天后大菊顺产,生下一个健康可爱的男孩。家旺抱着与自己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儿子,喜出望外。那段时间里家旺忙里忙外地照顾老婆和孩子,扫地洗衣生炉子,煮饭炒菜换尿布,做得像模像样的,喜得岳父岳母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说没想到当军官的女婿还这么勤快,这么能干,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啊。
对于两位老人的夸奖,家旺在感到幸福与自豪的同时,也有一些不安与惭愧,妻子十月怀胎,自己都不在她身边,一切都得靠她本人和父母来照顾,现在儿子降生了,自己轻轻松松当了父亲,难道还不应该多做一点吗?做得再多也是应该的啊!
该给儿子起名了,叫什么名字呢?一家人兴奋地讨论着,家旺突然想起了什么,一看挂历,那一天是礼拜二。家旺几乎跳了起来,兴奋地对妻子说,又是礼拜二,认识、订婚、结婚、生育,都是礼拜二,真是奇了!看来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就叫李拜二吧!
大菊说,叫李拜二太俗了吧,我看这只能做小名,还得取个大名。家旺说好,大名由你来取。
大菊想了想说,叫李博洋如何?
李博洋,博大无比的海洋,读博,留洋,读博留洋……好,就叫李博洋!家旺高兴地说。
博洋,博洋,读博留洋;博洋,博洋,读博留洋……大菊幸福地将孩子抱在胸前,口里喃喃地哼叫着,手臂则轻轻地摇晃,像只小船。
这只“小船”是承载着光荣和梦想的,同时也寄托着希望和未来。船中的婴儿是那样的可爱,粉嘟嘟的小脸透着奶香,眉宇间透着一股灵气,虽然嘴里还没长牙,但笑起来的时候小嘴向上噘着,像朵盛开的玫瑰,两个小酒窝像两个待开的小花苞,就连满身的绒毛和头发都像是闪着金色的光芒的,让人忍不住就想抱起来亲一口。
孩子是自己的,咋看咋可爱。孩子一生下来,就成了一家的中心,全家老少都围着他转,像宝贝疙瘩一样地哄着、护着,好像所有的幸福和希望都在他身上似的。唉,中国人就是这样,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为了孩子,什么都可以付出。可怜天下父母心!
大菊抱着孩子,像小船一样地摇着,嘴里喃喃地唱着歌,脸上闪着兴奋的光。家旺里里外外地忙着,不时跑过来看一眼幸福的娘儿俩,心里乐开了花。
博洋,博洋,读博留洋。这句美好的寄语,在当时看来,是那样的轻松、愉悦,那样的令人振奋,然而,随着孩子的长大,当父母执着地要把这种希望变成现实时,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情景了。
博洋在母亲的怀里一天天长大,到一个半月家旺归队时,已经会对着他咧开嘴笑了。
来年秋天,李家旺被选送桂林陆军学院学习,这是他第二次上军校,心里由衷地感到高兴。十一队,又是十一队,两次上军校都在十一队,虽然是巧合,但家旺还是感到了某种神奇,好像冥冥之中有某种力量在支配着他的行动轨迹,好像十一这个数字跟他特别有缘,以后还会反复出现似的。
这一时期,家旺做为政工队的学员,主要的培训目标是政治指导员,所学的课程除了政工理论、党务知识、政治教育、经常性思想工作等专业课外,还有射击等军事科目,学习任务本来就很重。但家旺认为自己的书画底子太薄,出黑板报时感到力不从心,于是选学了美术课程,利用课余时间练习书法和绘画,总是见缝插针练几笔,几乎到了着迷的程度。几个月下来,家旺的书画水平有了长足的进步,教美术的李老师对他评价很高,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因手头拮据,家旺一般不外出,同学们都去漓江旅游了,家旺也很想去,否则就枉来了一趟桂林,但最后还是没去,因为一打听,来回光车费就要好几十元,便放弃了。
周末休息的时候,同学们上街了,家旺则在宿舍自学,给有交待的人留饭,闲得无聊时,便把宿舍的门窗和床、桌擦拭得一尘不染,又经常跑去帮厨、出黑板报。一次担任厨房值日,家旺中午也不休息,把地面拖得洁静如新,把桌面擦得光可照人,把碟子洗得净而不滑,队领导一进饭堂,便感觉很不一样,一问,才知是家旺做的,便决定利用饭前时间,临时召开一个现场会,请家旺介绍经验。
队长姓乌,教导员姓柴,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武一文,一严肃一恢谐,可谓是最佳搭裆,院中绝配——此刻,两名领导都在热切地看着他。可家旺毫无准备,不知从何说起。乌队长说你就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的,为什么搞得这么干净,就行了。
于是家旺走到饭厅中央,发表了自己的演讲。家旺说这只是一些粗活,没什么经验可言,只要多花些时间,稍微动点脑子就行了,比如洗菜碟,我是先用热水把残渣冲掉,再用洗洁精洗一遍,最后用清水过一遍,沥干水;桌子也一样,先将桌面收拾干净,再用热水加洗洁精擦一遍,最后用干净抹布抹一遍。其实,学习和工作也一样,只要想做好,就能做好,关键是态度,态度端正了,方法就不难找到,标准就可以提高。
家旺的讲话不到两分钟,却发自内心,句句在理,言行一致,朴实无华,赢得了满堂喝彩。
柴教导员说,李家旺的经验很实在,很管用,思想决定行动,态度决定标准,只要想做好,就没有什么难的,他之所以能够这样做,就是心里时刻想着大家,想着集体,舍得花时间,不怕吃亏,他就是我们身边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