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时,有五已经不在了。这是苏妲己意料之中的,她才不想学那些乱七八糟的行礼跪拜。
“姬小弟,你快找个地儿躲躲,别让人发现了。”苏妲己将他推进里屋。虽说她不在意这些,但没有血缘关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不只是件饭后酒馆的小事。姬考也没有发问,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他人的气息。脚步和呼吸带起的风,是很难隐藏的。
砰———
门被直接推开。
“妲儿,你为何不学!”苏护急冲冲的进来就吼,身后是气喘吁吁跟上的有五。
“阿爹,妲儿不想学那些东西。妲儿会听从安排进宫的。”苏妲己讨好的递了杯茶过去,俏皮的笑说。
进宫?!横梁上的姬考捕捉到了这两个字眼。
“荒唐!你不学会这些东西,还怎么给王上行礼?!你这莽撞不识大体的性子,随意冲撞谁都不会有好下场的!”苏护差点没跳起来,他这女儿怎么可以什么都不懂,跟个孩子一样,“到时候连累了部落族人,你进宫又有何用!”原来她父关心的,始终只有族人。
“咦.......”苏妲已装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想来是有五到阿爹那儿告的状,她嘟囔,“可有五也不懂多少,学与不学,有何区别?”说白了,她就是去送死的。都以为她天真好忽悠,十五年的冷眼忽视都过去了,可一夜之间让她变成焦点,会有什么好事?她只是把事情往简单了想而已。心中杵着块明镜,还要作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有五无端躺枪,退到一边不作声响。
苏护被她堵得说不出话。他一直自以为送她进宫是作为一个父亲在为她着想,如今看来自己不过是为了部落的存亡,自欺欺人的把妲儿往火坑里推罢了。可他只能看着这一切,必要时促进一把。族人,远比她重要,远比他的亲生女儿重要。
苏妲己接过苏护手里捏的紧紧的空茶杯,整齐的放回去:“阿爹,你信我。”
她叫他信她,信她不会逃。
苏护看了她许久,只当这是女儿的最后时限了,大概是因为妲己那句保证,张张嘴终是没再逼迫,叫上有五离开了这里。
——
苏妲己眼看着父亲走远,紧紧地关上了门。伸着脖子往里屋瞅了瞅:“你躲哪儿去了?”看了几眼发现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影。突然身后一个蹦跶,姬考已经出现。
“行啊姬小弟,你可真能躲,连我都要差点以为屋里没人了。”
姬考没跟她开玩笑,只是问:“阿姐你......要进宫?”
妲己点了点自己的眉心,回答:“过几日便要走了吧,至多不超过一个礼拜.....你的伤过几日就不会碍事,.待我进宫了,你也回你在的地方去,别把自己弄得一身伤了,再认个阿姐我可抢她不过。”
“你要去做妃子吗?”姬考又问。
“应该是了,他们都这么说。”苏妲己双手往后一撑,坐上了塌角。双腿晃来晃去,倒也惬意,悠然自得。
“你们殷商的王上,不是坏人。只是那些大臣妃子们,都不是好惹的。”虽说担心,但姬考心底里竟还有些小欣喜。
“我们殷商?难不成,姬小弟你不是这儿的人?可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就像去过宫中一样。”
“有机会我再讲给你听。”
“那估计是没什么机会了,别说生存之道,我一点礼数都不懂,只是去送死罢了。”苏妲己拿起一个茶杯,用食指顶着杯内转动,说到送死,语气却是慢慢悠悠一点也不紧张。
“我会。”姬考看着她。
“什么?”苏妲己手指一停,茶杯落在地上,滚了两圈,碎了一个口子。
“我来教你就好了,礼数。”姬考无奈的重复一遍。这个阿姐怎么这样一根筋,他都知道宫中的情况了,自然是懂得礼数的,不管怎样,他也不能让阿姐死的冤枉。
———
干巴巴皱乎乎的树干上挂了只拇指大小的蝉,叫的嘈杂却有气无力,想来却是炎夏了。
“并腿屈膝而跪,腰身板直,双手自旁侧向前,叩地而拜。”
“...........”
“说了腰身板直。”
“行走切记莲步轻移,形貌仪态万方,切忌大步流星随心而行。”
“...........”
“阿姐,你走一步,宫中女子可需走得三步。”姬考扶额。
“就这么点距离,得分成三份来走?想这宫中的人定时日日百般无奈才会如此,我向来都是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喜欢这些规矩。”苏妲己擦擦额间的汗珠,鼓起了腮帮子。
“阿姐拓落不羁惯了,自然是抵触的。在寻常人家里的女子,幼儿时就要习得这些学会女红,如若不然可不会被人看得起。”姬考一阵见血的说,“何况,阿姐是为了性命。”
“知道啦知道啦,我认真学便是。”苏妲己性子要强,被人看不起这种事情她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其实这些东西对她来说本就不难,要不了几天就能学的干干净净,只是好玩怕麻烦的心思,让她有些不以为然。答应了阿爹不逃跑,她可不会食言。
姬考看着进步速度飞快的苏妲己,心中隐隐约约有种感觉,日后这位阿姐,可能走的路,是极端。不是披金戴银风生水起,就是险象环生不得安宁。
“阿姐,你可知道,入宫为妃,代表了什么。”姬考不经意的问。
“常识我还是知道的。可我入宫,为的是未来。”妲己迈着莲花步子,看起来极为曼妙。
“休息会儿吧。”姬考进屋倒了杯茶,递给她,又说,“皇宫,没有未来。女子入宫,更是等于禁锢了一生,什么外世,自由,都无所得,遂不了自己心意。”
苏妲己听后,拿过茶杯,用莲花步子走到那颗干巴巴的树荫底下,三两步爬了上去。“姬小弟你不知,部落对我来说,才是真正最大的禁锢,皇宫,至少也能算是外世的。”她把茶水一口灌下,“既然能去另一个地方,总比待在让我厌烦了的地方要好几倍。再说了,你难道觉得阿姐我,会得不到自由?”
她说的轻松,姬考也当是她心里有数,不再提起。对于现在的苏妲己来说,离开部落,是她十八年来最大的心愿。
可她不知道,这个时代,并没有人,敢提起自由。
就连君王,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