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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覆水难收

至东方既白,太极宫一夜的喧嚣终是落下了帷幕。齐王从宫门口出来时,眉眼间洋溢的喜悦早已按捺不住。曾经不可一世、坚不可摧的东宫一夕间倾塌,今夜扳倒了李适,终是扫清了他李瞻储君道路上的最大障碍。

出宫门没走多远,便看到平日里跟随在齐王身后的一众党羽们早已纷纷驻足,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由衷地祝贺道:“恭贺殿下守得云开见月明,多年夙愿终是达成。”

齐王自是扬眉吐气,他与众人委婉客套了半天,随即想到接下来少不了这些人在朝堂上奔走,便想着趁热打铁,邀请他们过府一叙,共商接下来的大事。“今夜尘埃落定,多亏了众位大人多年来的鼎力支持,此刻王妃已在府里备好了酒宴,还请大家移步我府中,。”

齐王的一众党羽眼见着自己多年来在政治上的投机,终于要到了收获的时候,自是纷纷应承着,唯恐得罪以后的储君。

齐王环视一周,在最外围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张阁老,只见他恭敬地朝着张阁老行礼道:“岳祖,这些年来多亏有您持危扶颠,方能有今日扭转乾坤的局面,孙婿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这天气太寒冷了,还请您移步府上稍作休息,婉怡已经恭候多时了。”

张阁老十分客气地回敬道,“殿下言重了,殿下是天选之人,一切皆是天命所归,非臣一己之力所为。殿下请放心,接下来那些需要臣做的事,殿下不必支应,臣自当竭尽全力。如今殿下与王妃琴瑟和鸣,臣很是欣慰。臣在朝多年、夙兴夜寐,如今已然是风烛残年,便和那些寻常的老翁一样,只盼望着在家好好睡个踏实觉,儿孙环绕膝下,能够有所出息,不辜负皇恩罢了。”

齐王自是滴水不漏般地回敬到,“岳祖,您请放心,婉怡是我唯一的妻子,情份自是旁人所不能及;元朗是我的嫡子,我自是对他寄予了厚望;婉怡的兄弟们自小便承蒙了岳祖您的教诲,自是国之栋梁,我日后必定重用之。”

许是张阁老见惯了朝堂风云,对于齐王许下的这些承诺,不置可否。他捋着花白的胡须,将话题引向了别处:“老臣一辈子在朝为官,大约是战战兢兢惯了。太子自尽、昭叶公主生死未卜,多事之秋,若是让人知道殿下设宴畅饮,恐为陛下所不悦。殿下如今距储君之位仅仅一步之遥,需得万事加倍小心,千万不要输在这一步上啊。”

齐王恭敬地朝着张阁老深鞠一躬,“是啊,岳祖提醒的对,今夜是我昏了头,储君应有容人的雅量,昭叶又向来为父皇所喜。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我今日所为被父皇知道,恐是为他所不容。”

他又当即决断道:“来人,告诉王妃取消府里宴饮,再带上些名贵的药材,送到昭叶公主那里去。”

众人见状,也纷纷小声议论着,“昭叶公主今夜晕倒在龙华殿前,据说是气急攻心、命悬一线。刚刚陛下竟然召回了太医院的前任院首——乔太医,为她诊病。”

“是吗?乔院首可是太医院从前的翘楚,如今年近花甲,奉旨恩养在家,看来昭叶公主的情况很是危急,否则陛下不至于请来他啊。”

“都说太子和昭叶公主兄妹情深,今夜总算是见识到了。说来公主也是被为东宫所累,无辜受此牵连。也是难为她了,今夜妄图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保住一座大厦将倾的东宫。”

那些人虽与昭叶身处不同的阵营,却也不自觉地称赞着公主的勇气和忠诚。

只有沈哲一人,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昭叶公主无辜?当真是可笑,只盼望她不要醒来才好。”

沈哲的同僚好意提醒他,示意他不要再在言语上攻击公主,“沈兄,你今夜确是有些失态了。昭叶公主不过是一个女子,你又何苦故意激怒为难她,紧紧抓住她不放。若是她真有何不测,难保陛下日后不会迁怒于沈兄你啊!”

“私自调兵遣将,她又怎么会是无辜?”沈哲气恼地说着:“你不了解,昭叶公主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她和她的母后一样,惯会蛊惑人心。算了,你不明白,不提也罢……”

事关自家侄儿沈寒清,想着无论如何,家丑也不可外扬,沈哲的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下去。只是在心中暗暗地愤恨着:若是没有她,他那谢庭兰玉般的侄儿、沈家唯一的希望,怎么会终日里魂不守舍,险些做出背弃家族,离家私奔之举。

沈哲的同僚颇为无奈笑着:“我知道你们沈家与东宫是死敌,只是陛下方才已经说过,今夜东宫的事到此为止,摆明了就是不再追究。若是昭叶公主侥幸醒来,想来陛下根本不会处罚她。你又何苦去触陛下的眉头?”

沈哲怎么肯善罢甘休,只见他走到齐王身旁,低声劝诫道:“殿下,我们不能就这样善罢甘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今夜没有将东宫一网打尽,拿下飞羽军,还放过了那么多的漏网之鱼,始终是隐患啊!”

齐王深以为然,足足握紧了拳头,“我心中了然,只是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可徐徐图之。”

张阁老站在原地,目睹着眼前的一切,内心却是唏嘘不已,齐王这般的从谏如流,却是如此伪善和精于表面功夫,对于他张氏一族来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啊!

记忆中的濒死感来袭,又渐渐消散退去。昭叶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在昭华宫的内殿之中了,她努力想睁开双眼,却发现眼皮直打颤,根本无力睁开。她的心口绞着痛,想伸手去捂住心口,却发现四肢僵硬无力,已是动弹不得。恍惚间,隐隐约约听到殿内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太医们正急得如火如荼,商讨着对症之策。

陈太医是如今太医院的院首,他一向负责照看昭叶的身体,只听到他焦急地疑惑到,“这般严重的心绞痛,是心症之兆。只是殿下一向身体康健,脉案中也从来没有记录和体现,怎会得这种不治之症?”

解答他疑问的是昔年太医院的院首——乔老太医,“殿下的心症是出生时便有的,正因先天不足,陛下才格外宠爱于她。当年,陛下和先皇后为了避免公主殿下有心症一事被人所探知,防止有心人利用此加以伤害,所以从殿下一出生便封锁了消息,抹去了脉案上的痕迹。陛下刚刚还传来口谕,今夜之事照旧要三缄其口,一个字也不许对外提及。”

陈太医惊讶道,“原是如此。听闻先皇后怀着公主殿下时深思俱伤,那么殿下从娘胎来带来心症,并不奇怪。只是这些年来殿下的心症一直被控制着很好,不要说我们这些太医,怕是连殿下自己对病情都是一无所知,想来还是多亏了乔院首您多年前的医治得当。”

乔太医有些惭愧着说出了事情的真相:“殿下一出生,老夫当即施以针灸之法,本以为当时施救得当,以后不会再犯。可惜天不遂人愿,好景不长,殿下四岁那年,发生了一场意外,令这心症被牵引,至此再难被彻底压制。今夜,老夫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让殿下心绪这般起伏,这病根被彻底触发,心脉大损,已是无法复原。此后更是极容易被诱发,接二连三,每发作一次,心脉便会受损一半,直到药石无医,心绞痛而死……”

陈太医不无惋惜地说到:“乔院首,您是杏林圣手,若是连您都这么说,便知道已再无回旋之力。心症之人,往往熬不过三次发作,便会殒命,依照殿下如今这心脉受损程度,怕是拼尽太医院的全力,也熬不过再多的两次。以后只能在每次发作时,及时平息压制,尽量减少心脉受损程度。”

乔太医亦感慨着着,“是啊,老夫一生行医,最后却发现医者所能尽之事十分有限,世间万物终究是逃不过那句生死有命。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只盼着殿下今夜过后能彻底远离这权力之争,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若是静心休养生息,也许是另一番清明景象,可保得一生平安无舆。”

“心症,原是如此。”昭叶挣扎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心口却痛到无以复加,泪水直在她眼眶中打转。

陈太医及时注意到昭叶的痛苦,只见他迅速地拿起银针,朝内关穴扎去。数针后,昭叶心口的疼痛得到些许缓解,随后恬然般地进入昏睡态,梦中那些徜徉的记忆来袭,再也抑制不住。

时常出现在梦中如今清晰可见,黑暗之中她挣扎着、呼喊着,却是枉然……

昭叶终是记起了:四岁那年发生的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为人所害。那时,她被柳昭仪的宫人牵引到了御花园的一个无人之处,随后被一把推入枯井中。滂沱大雨,无底冷涧,她幼小的身体处在漆黑的暗底之中,饥寒交迫,惊惧万分,却是怎么哭喊都无人应答。

声泪俱下、心力衰竭,心口窒息般的疼痛袭来,直到她彻底昏倒过去。挨了整整一夜,等到被萧后找到时,她已是奄奄一息。虽得太医相救,性命无虞,至此却是诱发心症之因,从此再不可挽回。这大约也是明宗皇帝当时默许萧后对柳昭仪下手的直接原因之一。

昭叶再次醒来时,已经不知是睡了多久,恍惚间看到了明宗皇帝的身影。她不敢相信,只是揉着红肿的双眼,再次确认着,卧榻边坐着的正是她的父皇。一位慈祥恩厚、双鬓已见斑白的父亲,眼角满是倦意,却仍在悉心照看病中的爱女,默默地等待她的苏醒。原本是多么一幅温情脉脉的场景,如果这位父亲不是手执生杀大权的帝王该是多好。

昭叶挣扎着起身想要坐起身来,明宗皇帝扶起她,口中有些愧疚地说着:“叶儿,你终于醒了。对不起,今夜父皇没有保护好你,本以为将你留在汤泉山,便能够让你置身事外的,不曾想却是枉然。你如今知晓了自己有心症,今后便应该更加当心才是,远离权利之争,学会明哲保身。”

事已至此,昭叶不想再装作若无其事,她心中有太多的痛苦需要去发泄、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得到解答,“为什么?为什么要杀皇兄?”

明宗皇帝并不理会她的质问,只是递上了一盏温热的汤药,娓娓道来:“父皇老了,也许护不了你很久了,父皇膝下儿女众多,却是难以周全的照看到每一个。今日便与你言明,这皇权终有一日是要交到你齐王兄的手里,你与他不睦,所以父皇不得不为你的将来所筹谋。一个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便是婚姻,父皇在你的婚事上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将你嫁入张府最为稳妥,张家势大,如此方能护住你的一世平安。”

“一世平安?”昭叶苦笑着,她依稀记着,母后临终之时,父皇曾答应过母后,一定会保住她们兄妹二人的一世平安。如今这昭华宫物是人非,父皇违背了誓言,连天子之诺尚且流于形势,这世间谁又能护得了谁一世平安?

昭叶已经记不起,母后逝去后的那几年,在这昭华宫的多少个黑暗的夜,只有她的皇兄守在她的身侧,给她讲着典籍故事,哄着她入睡,悉心抹去她心底里黑暗的阴影。一直都是皇兄在竭尽全力给她安全感,让她感受着皇室中那不可多得的亲情和温暖;而他自己作为一个风雨飘摇的储君,则始终忍受着的不安和痛苦的折磨。

“你和你母后其实很像,连保护一个人的方式都那么像……”明宗皇帝缓缓道来,“父皇不是不知道,这门婚事也许不合你的心意,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沈家的那个孩子,今夜你也看到了,与你终是无缘。”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那么,皇兄呢?一切都是骗人的,昭叶不想再听这些虚情假意,她一把推开明宗皇帝递上来的药盏,反复质问着他:“为什么?皇兄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连一条活路都不肯留给他?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不仅是太子,更是你的儿子!”

明宗皇帝见始终绕不开这话题,只得暂时将药盏收回,“朕知道你还在怨恨着,你以为太子是朕下令杀死的。可事实却并非如此,不管你信与不信,朕今夜只是要废黜太子,并未真正下令杀他。”

昭叶气急,她冷笑着指着明宗皇帝,“父皇当我三岁稚子吗?父皇说自己没有下旨杀皇兄,你自己相信这句话吗?十年了,皇兄做了十年的储君,十年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今却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这般悲凉,到底是何人之过?”

昭叶从不曾像今日这般忤逆他,明宗皇帝渐渐失去了耐心,只见他重重地将药盏扣在了桌案上,“叶儿,你再愤怒也该有个限度。太子是自尽的,不是朕杀的!”

昭叶起身,无比愤怒地挥手将那药盏打翻,脱口而出:“对,你是没有下明旨,也没有用刀剑直接刺向皇兄,可是你扼杀了他所有生的希望。”

她声泪俱下着:“无论哪朝哪代,被废掉的太子,结局不是幽禁就是赐死。皇兄用尽一生的时间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当好一个储君,若是连这唯一的希望都被你剥夺了,他又有何希望活在这世上?这些年来朝局动荡,皇兄的太子之位不稳,到底是谁造成的?是父皇你!是你任由齐王他们将污水泼在皇兄身上,任由他们肆意欺凌、凌驾于储君之上。”

明宗皇帝亦是气急,起身拿出了君父的威严,义正辞严地说着,“李适并不是做这天子的合适人选,我必须把大周交到合适的人手上!叶儿,你听清楚,你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源于李氏的传承,都来自于朕。李适的太子之位,你的公主之位,这些都是朕赐予你们的。荣耀恩宠,朕想赐予谁便赐予谁,想何时收回就能收回。即便朕当年立了李适为东宫太子,可是这皇位,只要朕不给,你们决不能伸手去要、去抢夺!自古皇位便是贤能者居之,储君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李适如果连这些都摆不平,朕又凭什么放心把大周这万里江山交给他?”

昭叶的情绪十分激动,她捂着还在阵痛的心口,大口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着:“到底是皇兄不堪大任,还是父皇您误信了小人之言,鬼迷心窍般信了他会谋反?皇兄没有谋反,也永远不会谋反!父皇你从始至终都知道的,对吗?你有千百种方式可以收回皇兄的储君之位,却不该也不能用这谋反的罪名冤屈他、逼死他。齐王秉性如何,父皇你不是不清楚,却为何一定要选他取代皇兄?”

明宗皇帝虽是气急,见昭叶状况不好,只好缓了一步,说出:“叶儿,事已至此,覆水难收,却是多说无益。储君一事,不是你一个公主可以议论置喙的。从今往后,东宫是东宫,你是你,你不得再与东宫相干人等往来,你只得专心养病,好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昭叶还在气头上,眼泪不住地滴落,却不依不饶道,“父皇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圣人姿态,永远在以胜者的姿态任意践踏奚落着败弱者,这点齐王兄真的很像你。父皇自己的皇位如何得到来的,难道忘了吗?父皇口口声声说爱母后,却一直是在利用她、控制她;父皇曾口口声声说着皇兄是太子、是储君,转眼间却废黜了他。父皇说过的话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怕是连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够了!”明宗皇帝终是恼羞成怒,顺势抬起了巴掌,却见着孱弱的爱女,怎么也没忍心落下。

明宗皇帝极致的忍让,并未换来昭叶的心平气和的只言片语,“父皇,你为何要让人救我,不如一杯毒鸩将我一同赐死,我们兄妹二人也好结伴去九泉之下陪伴母后。”

明宗皇帝的手还在颤抖着,他屏息凝神,看着鬼门关上走了一回的爱女,终是不忍,缓缓地放下了手掌,只是道:“你病糊涂了,父皇今日不与你计较。好好休息,终有一天你会理解朕在这皇位之上的无奈与为难。”

他转身想要离去时,只听见昭叶“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昭叶坚定地说着,“父皇,这皇宫冰冷的,我一刻也不想再多待下去。最后一次,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求你还皇兄一个清白,让他干干净净的离开这个世上。”

她的皇兄李适,是大周太子,清白自矜,即便是死了,也绝不该承受谋反这样的污名。

明宗皇帝一时间无语凝噎,“好,父皇答应你!”

待明宗皇帝走出殿外,只听到昭叶在喃喃自语着,“父皇,我会好好地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我倒要看看,你将这宗庙社稷交给齐王,到底是对还是错?齐王又是何德何能,能保得这大周江山万世无虞?”

尘埃落定,所做的一切都是枉然。覆水难收,昭叶心中提着的那口气终是泄下了。

她派出去的东宫暗卫一个也没回来,那个局怕是精心布了许久,又怎么会因她生变,她今夜不过是在做无谓的挣扎,若不是一点希望也没有,皇兄又怎会自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这些年围在东宫形形色色的人,又有几人是真心,几人是假意?宿苒、吴映堂或是还有其他什么人……

一整夜,一整夜,她见到的都是背叛……

东宫倒了,谁失势、谁真正获益,时间久了,所有的真相都会浮出水面。她不想去追究什么是非曲直,反正事情已经无可挽回。

昭叶缩在黑暗的角落中,环视着这富丽堂皇的昭华宫,曾经熟悉的一切,如今都让她感到无比的伤心和厌倦。她想要逃避,却不知这天下之大,该逃亡何处。

她索性连夜搬出了皇宫,回到了茉莉苑。明宗皇帝虽知道她是在赌气,却也没有阻拦。大约是太医们怕她触景生情,心绪不稳,帮她找了个合理的借口:说是茉莉苑中温暖湿润,有助于公主殿下养病。

回到茉莉苑后,陈太医为她开了许多安神的汤药,她便终日里迷迷糊糊地昏睡着,不再牵动思绪去想那些徒劳无用的事。

这一病便错过了太子李适的头七,偶有清醒之时,洛梅侍奉昭叶汤药时,会特意与她讲一些东宫的事,说是:“陛下开恩,不再追究太子殿下和巡防营主将吴映堂谋反之事。对外只说是江北大营失火,太子殿下遭遇不测,太子殿下的丧礼,一切礼遇等同国丧。”

昭叶心中了然并非是父皇有多么仁慈,他只是不想自己的青史上再多一条弑子的罪名。她冷笑着,“人都不在了,要隆重的丧礼又有何用?这丧礼再隆重,也掩盖不了皇室的凉薄。”

洛梅轻声叹着气:“这身前身后名,对太子殿下已然没有了用处,可对那些活着的人,尤其是对小世子殿下,却关系到一生。世子殿下还小,不应该背负着父亲的污名长大。”

昭叶虽说着气话,却也知道,皇兄的临终所求,不过是希望昊儿干干净净的长大成人,不受东宫之事所累。这也同样是昭叶所求,为了皇兄的遗愿,她可以妥协、可以下跪乞求。

洛梅继续着:“殿下安心,东宫里太子妃和世子一切无虞,多亏了殿下那夜拦下了飞羽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昭叶平淡着说着,“不是我。”

她内心里清楚,杨氏兄妹能安然无恙,多半是因为那封血书。皇兄在临别之际,用自尽保全了整个东宫,保全了他的妻儿,保全了那些背叛他的人。

昭叶不忍去读那封血书,只因开头的那两句诀别诗已足以令她肝肠寸断,‘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她不知道皇兄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赴死,若下手的是齐王,皇兄也许会反抗,也许会想着去脱困,可不是齐王,是他一直敬重的、爱戴的父皇。

洛梅捧着药箱,展示着一些成色极其罕见的灵芝和人参:“齐王府送来了不少名贵的药材。”

昭叶自嘲着,这些虚与委蛇的本事,她是再怎么也学不会的,明明前一刻还在厮杀暗害,后一刻便要握手言和,这场其乐融融的亲情大戏只能继续演下去。

“是啊,齐王既然想要坐上皇位,便得先装出一副仁孝的样子。”

洛梅又言道:“今日齐王还在朝堂上为吴映堂求情,说是为免太子殿下声誉受到影响,吴将军的家人也不再受到株连。”

“吴映堂?齐王的这颗棋子埋得可真够深的。江北大营那夜,有他一人在,又何愁要不了皇兄的性命?”昭叶心中不自觉地惊诧着,却已是了然,“洛梅,你知道吗?身处高位,有时候不到最后一刻,根本无法看出谁是真正忠于你的?谁又是敌人放在你身边,准备随时刺向你的一柄利刃?”

洛梅闻言,道:“殿下,魏将军前日来看过您,说是跟您道个别,他被调回北境,奉命驻守。”

昭叶心中愧疚,惋惜地说着:“东宫败落,这次魏绍玄是真的被贬谪到北境了。也好,远离是非,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归来?”

洛梅踌躇半天,还是告诉了昭叶,“殿下,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沈将军在茉莉苑前驻足了一会儿,却没有进来,眼下应该已经回了北庭军……”

昭叶苦笑着,“江北一役的统领、东宫覆灭的有功之臣,怎么没留在长安接受封赏?”

她戏谑着沈寒清,却也何尝不是在戏谑着自己?

亲情的戛然而止,始终令她无法释然。皇兄的人生都结束了,而她的人生该怎样继续下去?皇兄走了,她不知道还有什么事该坚持下去,还有什么人值得去守护,一切仿佛都没了意义。若世间没有了爱,至少还有恨,至少仇恨能支撑她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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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均海拔三千九百米的玛孜河谷,河麦乡人世世代代过着自以为满足的日子。河谷沿岸,陡峭的山坡上为数不多的沙质土壤里狗尾巴草一样轻飘飘的青稞,还有每天来回行走在羊肠小路上的牛羊是河麦人赖以生存的食粮。原始的生活方式,加之德高望重的阿爷顿珠多吉老人陈旧的思想观念,制约着当地的农业发展,河麦人在自我满足中艰难地沿袭着“乡下的日子无论怎样过都是一回事”的理念过着平淡日子。多年来,地少、仅靠牛羊为生一直是乡长仁增汪杰的心病,他带领全乡六百多个劳动力硬生生地把一座山峰开垦成了一个足有一千七百多亩的大坪坝。
  • 十门辩惑论

    十门辩惑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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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仓玄传说

    仓玄传说

    上古大能仓颉后裔仓敬孔,于机缘巧合之下领悟出传家宝无字天书的内容,走上了一条与先祖不同的修仙路。身处现代,环境与远古截然不同:灵药法宝稀缺、天地灵气匮乏、大道难以窥见,不过无字天书本身就有一条残缺的大道,对别的修仙者来说作为一生追求的大道仓敬孔从踏入修仙路的那一刻就已经在手!仓敬孔(后改名仓玄)凭借着无字天书的残缺大道不断进步,融合盘古三魂七魄重返盘古超越盘古的境界,实现了盘古的志愿与宇宙同寿。可是这就是修炼的终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