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夜色透着压抑的深沉。
辰王府,岳忠从天黑便在府门处等着慕离初归府。戌时,方才见着慕离初的马车缓缓驶来!
慕离初从宫里出来,便去了烟雨楼见如月。本想看看便回府,谁知卢绍杰三人早已等在那儿,被三人拖住,直到现才脱身回府!
岳忠见马车停车,神色匆忙,迎上去。
青玄跳了下来,掀起车帘。慕离初腰腰低着头出来。一下马车便见着岳忠焦急的脸:“出了何事?”
“殿下,是玉鸢姑娘。”刚说一句,慕离初便加快脚步进府。岳忠快步跟上:“殿下出府不久,蓝儿就来禀报,姑娘高热不退。老奴令人请了大夫,也服了药,可是还是不抵用!”
一路走过,脸色沉重。不一会儿,便到了幽兰院,踏进卧房,便闻一股浓浓的药味。卧榻上,玉鸢紧闭双眼,不醒人事!
此时的玉鸢没有带面纱,秀美的娥眉淡淡蹙着,有着浅浅的痛苦,额上放着用于退热的冷帕。从侧面看去,只得见苍白的半张脸!
靠近卧榻,见着那除去面纱的面容。当目光落在她的左脸时,神色难过。忆起当年,见着这个人儿时,她那半张溃烂的左脸也让一向沉着的自己吓了一跳。这么多年与萧煜想尽办法,也只能压制它不蔓延,却无法彻底根除!
“我来吧!”接过蓝儿手中的锦帕,坐在一旁。举动轻柔,将玉鸢额上的锦帕取下,换上新的。
蓝儿见此,嘴角笑了笑,退到了一旁!
不知不觉,过了整整一夜。慕离初亦在房中守了一夜,时不时为玉鸢替换额间的锦帕,一夜无眠!
天渐渐亮了起来。蓝儿在半夜抵不住困倦,歪在了椅子上睡了过去。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蓝儿被刺眼的阳光晃的醒了过来,揉揉迷糊的双眼。见榻边端坐的人,身子一抖,立即清醒。从椅子上滑了下去,跪下求饶:“殿下恕罪,奴婢..奴婢..”
蓝儿记得一直在一旁候着的,也不知道怎么睡着了?
“无妨..起来吧!”慕离初淡淡的声音响起,语气也略显疲倦。
蓝儿急忙扣头谢恩:“谢殿下.”缓缓起身,来到榻边,见那人还未醒。手不由自主的去探了一下玉鸢的额头,刚刚触碰到,感知那滚烫,立即收回。担心起来:“都一整夜了,姑娘怎么还未退热?”
慕离初伸手触碰了一下,玉鸢的脸烫得灼手。的确烧得厉害,细想一会儿,对蓝儿吩咐道:“将姑娘扶起来!”
蓝儿虽不知道眼前之人要做什么,还是立即照做,将玉鸢扶了起来,软软的她像被抽离了全身骨头一般,靠在自己身上!
慕离初踢了鞋,上榻,在玉鸢的背后盘膝而坐。调息运气,双掌附在她的背上,用自身的内力为她去热!
半个时辰之后,蓝儿可以明显的感到玉鸢的身子不再发烫,欢呼起来:“退了,退了。”
慕离初撤手,依旧闭上双眼,深深吐纳归气!内力消耗太多,此时的他已大大淋淋,面色越发苍白!
“殿下您..”蓝儿当看见那一张白的吓人的面控时,不由吓了一跳。
慕离初睁开双眼,穿鞋下了地,刚站立身子便晃了晃,急忙扶住床沿,才稳住不倒!
“表哥..”一丝虚弱无力的唤声带着心痛。
“姑娘你醒了!”蓝儿将玉鸢的身子扶正,对向慕离初的方向。
玉鸢睁眼时便见到了慕离初摇晃的身子,心如刀绞。
慕离初缓缓转身,面色依旧苍白,满脸憔悴:“你刚醒来,别想太多..”
“对不起,我总是连累你!”看着那张为自己而苍白的脸,玉鸢再也惹不住哭了起来。泪如雨下,不停责怪自己:“都是因为我。十二年前我便不应该活着,那时若随了爹娘去了多好,也不至于如今让您受累..”
慕离初坐了下来,温柔的拭去那晶莹的泪珠,安慰伤心的人:“别胡思乱想,你我虽是表兄妹。可是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兄长为妹妹做的不算什么,你只需好好活着就好。表哥答应过你,一定找到小雨,让你们相见的!”
玉鸢渐渐止住哭声,心里却在沉思。她虽不幸,虽怨怼上天对自己的不公、对自己的残忍。可如今心里,还是心存感激,感谢上天将他送来自己的身边。
“表哥..”语气深重唤了一声,抬眸,笑了笑:“真好,我真的很庆幸是您的妹妹!”
闻言,慕离初陷入悲伤,冷冷言:“这个身份带给我们的是什么呢?”
“表哥..”玉鸢知道,眼前的人想到伤心的事,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许久,慕离初隐去悲伤的情绪。对玉鸢笑了笑:“没事,你好好休息.我天黑再来看你。”说完,起身对蓝儿嘱咐:“让膳房准备些清淡给姑娘,药要准时服用!”
蓝儿依旧支撑着软弱无力的人,点头记下!
望着走至门边,即将踏出去的人。玉鸢忍不住唤住了他:“表哥..”见他回身,抿抿唇,下定决心,问出了多年来一直想知道的:“表哥心里是否一直住着一个人?”
门边的人先是一愣,之后点点头。并未否认:“是!”
一个字,似已刺穿玉鸢的心,痛得不能呼吸,却还在极力掩饰:“她对您很重要吗?”
“嗯..”
“有多重要?”
“重于自己的命..”慕离初毫不犹豫。
忽然,玉鸢笑了,带着苦涩。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就是想听他亲自告诉自己,在他的心里深深爱着一人多年..心是不是该死了呢?
“她是谁?”她只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人儿,值得慕离初深爱多年。
慕离初沉默不答,想了许久。
“日后你亦会知道、也会见着她..”
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便已消失在门外!
玉鸢怎会听不出那句话里的深意。闭上双目,满脑子回荡着他字字如珠的话,湿了眼角,泪水不住地流下来,心早已破损不堪,此生无法愈合!
“姑娘..”蓝儿不曾历经儿女之情,对于这种情况,也不知该怎么去劝慰。
玉鸢睁开双眼,挪动身子,躺了下去。望着帷帐,笑了笑:“这次是真的该死心了,我于他只是妹妹..”翻身侧卧,目光落在卧榻里侧的蓝色物件上!
将其捨在手中,竟是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上面绣着一株玉兰,她好像记得许皇后最是喜欢玉兰。便已猜到这个荷包定是故去的许皇后的:“这是姑姑的..”
蓝儿仔细看了看,点头确认:“我听桂嬷嬷提起过,这是许皇后给殿下的..殿下十多年从不离身的,许是刚才为姑娘运功退热时掉的!”
玉鸢一时好奇,打开何包,只是想看看慕离初随身携带了十多年的物舍装了什么?
可当拿出荷包里的物件时,不由一愣。并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可以说是毫无价值..里面只有一张蓝色手绢与一蓝色布条。上面还有污渍,许是年岁久远,已看不清那污渍原本是什么!
“怎么是女子的东西?”
玉鸢听蓝儿的疑问,手颤抖着。打开那张手绢,只见上面绣住一株含苞待放的荷花,旁边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字。
“沫!”玉鸢念着那字,已猜到了十之八九,将手绢重新叠好。放入荷苞之中,放于枕下。看着蓝儿,问:“你可知道京城的世家小姐中,有哪个闺名带沫的?”
“带沫?”蓝儿拖着下巴,很认真的想着。将有身份,年龄合适的都想了一遍之后,摇摇头:“奴婢自小在京城长大,六岁便来了王府,如今十年了。对京城中各府中的小姐也是知道的,可是都没有带沫的..”
“难道不是名门闺秀,世家千金?”玉鸢只能作此想。想起慕离初三年前大醉那晚说的话。似在证实她此刻的猜测:“难怪他会那般痛苦..那般伤心,说些奇怪的话!身份悬殊,怎么可能在一起?”
一旁的蓝儿,听着自故自低喃的人。一头雾水:“姑娘在说什么?”
玉鸢回神,冲蓝儿笑着道:“没什么,我有些饿了。”
“奴婢这就去膳房让他们做的清淡的..”
“好!”玉鸢也不知道为何,刚还郁结的心突然明朗起来,心情转好!
秋荷水谢,是王府最大的院子,通往这里,只有一条途径,便是那架在荷花池上的蜿蜒石桥。这也是慕离初用了五年的时间,花去了王府半数的银子建成的。自建成之日,除了指定的人,再不许人踏入!
慕离初离开幽兰院便于青玄来了这里,静静打坐恢复元气!
青玄一直守在一旁,亦不出声,也不离开。当看到慕离初从幽兰院出来时的苍白的脸,吓得不行,一问才知,是为了给玉鸢退热,耗了不少内力!
想着,心里心疼慕离初,赶了三日,马不停蹄回京,随之又进宫,夜里又不眠不休守了一晚。本就受了伤,却还用内力为玉鸢退热。就算是武功再好、再强硬的人,如此折腾也是受不住!
许久,慕离初脸色恢复了一丝红润。收息,睁开了双眼,并未起身,嗅着那沁人的芳香。神色感伤:“又是一年花开,满池荷花,不知今年她能否看见?”
一旁之人自是明白,他此时是在想那个人儿了。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上前,递上纸条:“这是昨儿半夜从宫里传来的消息。”昨夜里,收到信条时,原本是想立刻给慕离初过目。可想他在照顾昏迷不醒的玉鸢,所以才拖到现在。
“昨儿皇上见了秋水淩!”将信条捏入手中,顿时化为碎屑。看向窗外的一池荷花,若有所思!
青玄在接道消息时,便打开看了。上面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事因不明,昨夜特意潜入宫中,问明究竟!
“属下问过了,当时因殿中只有郑公公在。所以皇上与秋水淩的谈话,无人所知。殿下也知,郑公公是皇上的心腹,口风严实的紧。根本不可能从他口中探出一星半点!”
慕离初明白青玄这是在为安插在宫里的眼线说话,无用的眼线,他是绝不会留用。这次也并无责怪之意,收回目光,吩咐道:“传信给墨风,让他务必盯紧她,她的一举一动,都要立刻向我汇报!”
“主子的意思是..”
慕离初点头:“我与二哥见过父皇,皆求娶一人。父皇自是上了心,召见秋水淩定是为了她的事..看来她很快便要回京了!”想着心里兴喜不已。
连一旁之人都感觉到了喜悦的气氛:“回京了也好,免得主子来回奔波..”
想起这两年与慕离初两头奔走受得累,如今好记忆尤新。突然想到一事,忙道:“属下听说,七日后玉妃娘娘生辰,皇上有意大势庆祝,定是借此让秋小姐回京。”
慕离初思虑,也觉得有这个可能。想起七日后,便能见到她,以真实的身份、面容与她相见,便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这次不管发生什么,也不会再放手!
可想起一人,高兴的心情瞬间沉落。他怎么忘了,有一个人,让自己心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