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程笙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令他牵肠挂肚了数年的小小少年。
十七年了。
下界,应当过了很久很久罢。
楚希会教他术法,为他续命,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
是不是还在挑食,是不是还分不清冷暖,是不是还喜欢辣的食物,是不是……还记得他,还喜欢他。
这么多年,是不是也如他思念他般思念着他,或者更甚。
程笙解决了所有后事,不顾所有人反对的下界,同时,私心的想着,如果是后者该多好,不过前者也没关系,只要他还喜欢他,其他什么他都不计较了。
当年的棋盘翻了,现在,洗盘重来罢。
“找谁?夜子涵?那是谁?没听过!”
“谁?夜子涵?不认识不认识。”
“嗯……这名字有点熟悉,好像在山头那边的一个老妇人那儿听过。你若要找此人,就去那山头看看罢。”
好心的村民指了路,程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到那山头的。
那个老妇人,是徐愫蕴。
“果然来了。”
天上过了十七年,人间,就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时间可以沉淀一切这句话并非作假,例如——
徐愫蕴那双浑浊的眼眸闪过不明的情绪,敲了敲拐杖,不复往日的严苛,反而一副叫人揣摩不透的神色,她缓缓道:“我不记日,不知道你走了多久,但我既然没死,也应该不算久。”
徐愫蕴连半仙之体都没有,能活到今日,少不了楚希的帮忙。
虽时隔多年,但程笙依旧十分礼貌的听着她声音略略苍凉的道:
“你走后,子涵把自己关起来了,关了一天,我敲门,他不应,我叫他吃饭,他还是不应,我问他:为一个不要你的人,你觉得值得?”
“他还是不说话,不应声。我想着,给他一点时间,他肯定能接受。”
“他很少教我失望,也就只关了一天,第二天,就和原来一样了。”
“也不算罢。”
“他还是变了。”徐愫蕴慢慢道:“变得跟你一样,一样温和,一样儒雅,一样教人捉摸不透。”
“我告诉他,你就算活成了程笙,也不是程笙。他说,这是你想要的。”
“我那时候啊,就想到了我为你占卜时候的事,你果真有信。”
“子涵啊,也果真在乎你。”
“你害他,他还是喜欢你,他告诉我,他从没怎么喜欢一个人过,喜欢的恨不得把心给你。”
“我叫他远离你,我说你会害他,他却告诉我,他就是为你而生的,你要害他,他绝对不会反抗。”
“程笙啊,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多管,现在也没法管,但我算求你了,别害他了,他给所有的信任,所有的喜爱,所有的一切都奉给你了。”
“那年,你以我的身份威胁来我,我答应了,不仅仅是因为我的把柄落到了你的手里,而是——我看出来了,子涵是喜欢上你了。”
“可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狠心到如此地步,你这样害他——从没感到过半分愧疚吗?”
“程笙,你太会演戏,我看不透。”
“那两年是真心是假意,我不去追究了,我想,怎么着,也有一点点真心罢,毕竟……你对子涵那么好。”
“如果全是假的,那就算我老眼昏花……”
“不是的——”垂眸的少年似是无法容忍了,终于出声打断:“是真心的。”
是当初的程笙所剩不多的真心全给夜子涵了。
他知道不多,也知道远远比不上夜子涵给他的多,但是没有办法,他只有那么多。
他本想着,亏欠的真心有行动去弥补吧。
宠他,宠一辈子。
本来那么好的打算,却因为楚希而变得一塌糊涂。
而现在,他要洗盘,要重来。
“……子涵呢?我想——”
“他死了。”
程笙眼底闪过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徐愫蕴眸光微闪:“我说,他死了。”
“夜子涵,在你离开的第四年,自尽了。”
自尽?
程笙蓦然想到当年第一次见到夜子涵时那河边绝望的想轻生的少年。
绝望?
轻生?
自尽?
夜子涵,你……好狠。
徐愫蕴叹道:“你早该知道会有今天的。”
程笙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