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向宅,含光轩,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采华,你看我穿这身衣裳如何,那位刘大人会喜欢吗?”一位身姿曼妙、容姿艳丽的少女在铜镜前面摆弄出各种姿势,细细欣赏着自己的美貌。她正是张大娘子所出的三姑娘——向思琦。
“姑娘,您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名叫采华的女使一边帮自家姑娘整理衣裙,一边说道:“别说他刘大人,就算是东京城的皇亲国戚,见了姑娘,也会要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呢。”
“你这丫头,惯会甜言蜜语来诓我。”思琦虽这么说,嘴角却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也不知那刘大人有什么好的,母亲非要我去笼络他。他既非侯爵贵族,也非当朝权臣,只不过是个六品地方官儿罢了。”
“奴婢白日里听大娘子身边的赖妈妈说,那刘大人探花出身,丰神俊朗,才华出众,官家器重得紧。他这次来咱们吉州任职,只是奉了官家的命令来整肃地方官吏的。此事一完,他定要回京进枢密院的。”
“若真是那样还好……”思琦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卸下发髻上的水晶簪子:“也不枉费母亲的一片苦心了。”
“是了。”采华也帮着思琦卸下厚重的钗环,附和道:“若是生在东京,凭姑娘的才貌,就是配个侯爵嫡子都算亏了,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无爵位可袭的六品官儿。”
“可吉州离京城天高地远。”思琦心有不甘,却只能无奈道:“现在于我而言,或许通判大人已是最好的选择了。”
“不好啦,不好啦!”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不多会儿,一个年纪较小女使跑了过来,在屋外大声禀报道:“三姑娘,五哥儿……五哥儿他出事了!他身上起了红疹,高烧不退,郎中说怕是不行了。”
“什么?”思琦被这消息惊到了,拿在手中的簪子也掉在了地上,“啪嗒”一声断成两截。“采华,跟我去燕飞馆看看去。”说罢,她披上一件薄衫,快步赶往燕飞馆。
除了张大娘子,向经还纳了一房妾室,名叫谢静姝,向宅下人平日里都称她作谢小娘。这位谢小娘原出身书香门第,父亲因题反诗被人告发,导致全族被抄,家中女眷全部发卖。向经出游时,恰好碰到了楚楚可怜的谢小娘,不禁动了春心,便不顾老夫人和大娘子的阻拦,执意将她赎出,还纳入了自己房中。
若说起谢小娘,也是有些本事的。初进向宅之时,不仅大娘子处处刁难,就连下人们也都不把这位小娘放在眼里,时常让她难堪。可谢小娘对这些苛待全然没放在心上似的,每日同大娘子请安,该有的礼数一个不少,对待下人也分外客气。日子久了,向宅里的小厮女使们也都念起谢小娘的好来了。
最重要的是,谢静姝还牢牢笼络住了向宅主人——向经的心。每月下来,向经留宿燕飞馆的次数竟有十七八次,大娘子的含光轩倒是被彻底冷落了。饶是张大娘子恨的牙根痒痒,可碍于向经的护佑,对谢小娘也无可奈何。
如今发病的五哥儿——向宗振正是这位谢小娘所出。向经年过五十又得此子,自然是疼得如同心肝宝贝一般,谢小娘在向宅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这一切张大娘子都看在眼里,两人之间的龃龉也在所难免。
在去往燕飞馆的路上,思琦心中纳闷,不停揣测着:“昨日五哥儿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突然发病了。莫不是母亲动了什么手脚……”想到这里,思琦暗自气道:“若真是母亲,那她也太沉不住气了。任宅子里的人都知道,大娘子与谢小娘不睦,五哥儿出事儿,第一个遭怀疑的不就是她么!”
还未踏入燕飞馆的门槛,思琦便听到了屋里摔瓷碗的声音。“你们这群不中用的奴婢,连一个孩子也看护不好,都给我统统拉出去,杖责五十!”向经怒不可遏地骂道。
“老爷,杖责五十可是要出人命的……”张大娘子怕事情闹大,在一旁劝道。
“哼!”向经不理会大娘子的求情,反而责问道:“就是你这当家主母,平日里不会管束下人,才致使他们疏忽大意,让振哥儿染病。今日我若不立个规矩,难道还要教他们继续懒散下去吗!”
见向经竟然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张大娘子一时气急,也不敢继续还嘴,只好受了这窝囊气。
“老爷,宗振这样,实在与大娘子无关,你就不要再苛责她了。”泪眼汪汪的谢小娘拉住向经的手臂,恳求道:“孩子现下需得有人伺候,你若将这些下人们全都杖责了,还有谁能帮着照料振儿的饮食汤药。老爷,你就看在我和振儿的份儿上,暂且绕过他们吧,待振儿好转再行责罚不迟。”
看着泪眼婆娑的谢小娘,向经心软了:“好吧,难得静儿你如此通情达理,体恤下人。”他转身朝跪着的几个小厮女使令道:“若不是小娘为你们求情,今日的板子你们是逃不掉的。今后若再不尽心伺候,我必狠狠责罚!”
“是,多谢老爷,多谢娘子。”那些下人们逃过责罚,心里松了一口气,纷纷感激谢小娘的宽厚之心。张大娘子在一旁看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对谢小娘的嫉妒和恨意又加重了几分。
思琦在门外听到了屋里的对话,内心之中无奈叹道:“遇上谢静姝这样高段位的对手,单凭母亲这样的性子和心机,绝无胜算。说到底,未来的掌家地位、荣华富贵,还是得靠我自己去争取了。”
“父亲,五哥儿如何了?”思琦略微顿了顿,直接推门进入,一脸焦急的样子。
见到思琦进来,向经脾气也略略消了一些,叹口气说道:“已高烧一个多时辰了,郎中正在医治。”
“父亲与谢小娘也不必太忧心,这个时节气候乍暖还寒,得了风寒也是常有的,服几副草药兴许就好了。”思琦宽慰道:“五哥儿是有福之人,定会熬过去的。”
“姑娘,恕我直言……”郎中把脉许久,终于说道:“五哥儿并非风寒,而是中毒!”
“中毒!”屋子里的人全都惊呆了。向经的脸更是气得发紫,他瞪了张大娘子一眼,张大娘子心中惶恐,一下子就瘫倒在椅子上,颤抖着说道:“不……不是我。”
思琦连忙走到张大娘子跟前,拉住她的手,然后向着谢小娘问道:“敢问小娘,五哥儿今日都进了些什么吃食?或许毒物就下在了五哥儿的饭菜里。”
“今日五哥儿都是同我一起用的饭。”谢小娘仔细回忆道:“早起他便闹着身上不爽利,连爱吃的点心也一口没碰呢。”说罢,她命人端来了五哥儿吃剩下的饭食和点心。
“应该不是食物的问题。”郎中拿起点心仔细嗅了嗅,还用银针试过,琢磨道:“这便奇怪了,还有什么能使人中毒呢?”
思琦一边思忖着,一边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观察。她走到五哥儿的床边,发现枕头旁边搁着一个湖蓝色的香包,上面还绣了一朵小小的梅花。她将荷包拿起来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这荷包的香气似乎有些奇怪。”
郎中接过思琦递过来的荷包,也闻了片刻,说道:“是了,这荷包里有古怪。香包里放了九里香,这本是味微毒香料,可是五哥儿天生过敏,所以才导致此病。”
听了郎中的话,向经的脸色沉了下来,冲着下人们吼道:“这香包是哪里来的。”
谢小娘看到了那个荷包,神情有些变化,分明已经知道了凶手,可是她却不说。倒是一旁的张大娘子认了出来:“这梅花我认得,这分明是咱们家大姑娘的绣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