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英明!迭木答儿知道所有的事情!”
阿合马说道。
“哦?知道所有的事情?”忽必烈一脸不相信地问道,“所有的事情……都是些什么事情呢?
阿合马闻言后立即说道:“从秃乞鲁与帖儿该进入鹿角人之地被真金太子等人看到之后的一系列事情,都是由迭木答儿提醒的,一切力气的事情,也都是迭木答儿给二人解释的,还有……”
“阿合马!”忽必烈突然大声吼道,“你是不是巴不得我问你迭木答儿都知道什么事情?”
阿合马见状心里纳闷道:“这样一惊一乍的,到底想说什么啊?”
“阿合马,你以为你说迭木答儿什么事情都知道,我就能被你的话牵引着,然后不在乎你是否回答我刚才提出的问题了吗?”忽必烈嚷道。
阿合马这才明白忽必烈的意思,惶恐地喊道:“大汗,您的仆人绝不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你这花剌子模人,就是嘴硬!大汗识破了你的诡计,还在这里耍赖?”图日根大吼道,“大汗在等你回答他为何不通报秃乞鲁二人去过鹿角人之地,你却要在这里耍奸诈!”
图日根越说越起劲,恨不得不等忽必烈下命令便上前揍阿合马,他认为忽必烈这回肯定会下令惩戒一下阿合马,心理异常激动,像是终于等到了报仇雪恨的机会。但阿合马与图日根之间并没有半点仇恨,只是图日根看不惯阿合马罢了,他看不惯花剌子模人坐到宰相的位置,更看不惯在没有战事的时候阿合马整天围在忽必烈身边转悠的样子。“一个花剌子模来的奴隶,倒像是比我们这些在战场上为大蒙古帝国流血的蒙古勇士的地位更高,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亲自摘掉那个花剌子模人的颅子!”图日根不只一次地在各种场合中说过类似的话。
这些话自然无法避免地传到了阿合马的耳中,但阿合马知道,虽然自己是忽必烈麾下的宰相,给忽必烈出谋划策,风光无限,看似拥有极高的权力,但是和蒙古贵族比起来,自己只不过是随着来自弘吉剌部的察必皇后的陪嫁奴隶,以奴隶的身份一步一步地爬到现在的位置。因而即使图日根之流再怎么挑衅,阿合马从来不接招,在他看来,蒙古贵族们辱骂几句并无大碍,如果自己因为他们的羞辱谩骂而与他们针锋相对甚至僵持对峙,那么自己一定占不到便宜,因为他很清楚,如果真有那一天,忽必烈一定不会替他撑腰,甚至很有可能与蒙古贵族站在一起,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将自己踩死。
所以,阿合马在进入汗帐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要像平时那样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忽必烈虽然器重自己,但也只是看重自己为其在税收等方面贡献了不少行之有效的计策,但忽必烈绝不容忍半点背叛,自己稍有不慎,必会引来大祸,外加一直盼着自己倒台的图日根之流少不了要在一边道尽谗言,境遇到底凶险到何种程度,阿合马心里是清楚的。
“图日根大人,您冤枉我了!”阿合马依然一副无辜的样子,“我只是在向大汗禀告我从秃乞鲁二人口中听到的所有事情,我需要把这些事情全部说完,因为我必须说完,只有我讲完了全部,才能向大汗证明我的忠心,也才能真正向大汗我之所以没有通报秃乞鲁二人去过鹿角人之地的不得已。”
“哈!图日根,你还有什么话说?”忽必烈又突然笑道,“阿合马的这番解释,是不是让你哑口无言啊?”
图日根恨恨地盯着阿合马,虽然他很想发作,但他又无法发作,一来是因为他作为大蒙古帝国的万户长,绝不可在没有汗令的情况下在忽必烈面前动武,二来是因为他也并不觉得阿合马的这番解释有任何能让忽必烈下达惩戒命令,或是他图日根自己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的理由。
阿合马却因为忽必烈对图日根这调侃式的问话更加紧张小心,历闻图日根是出了名的莽汉,忽必烈的话无异于是对图日根这个莽汉的激弄之语,在当下这一场合中对阿合马很是危险。
“阿合马!你说迭木答儿知道所有事情!”忽必烈突然又用刚才的语气问道,“那么,他到底知道什么事情呢?”
小心谨慎的阿合马这回只是一直低着脑袋,不再作答,从进入汗帐到此时此刻为止发生的事情,让阿合马认为:态势远比自己想得要复杂,自己多年努力得来的一切,很可能会因为自己的一个不小心而化作乌有,甚至再也没命走出汗帐。
“阿合马,大汗在问你话呢,你没听见吗?”许久没说话的速该律喊道。速该律对阿合马本并无成见,就算阿合马位居宰相,也没有怯薛军统领的位置大,不过,当得知阿合马对忽必烈有所隐瞒,他便也对阿合马有了意见,原因很简单:身为承担保卫忽必烈安全的怯薛军的总统领,自然把一切背叛、欺瞒、妄议忽必烈的人以及对忽必烈不敬的人视作敌人。
换句话说,速该律原本对阿合马并无恶感,但得知阿合马对忽必烈存在欺瞒之后,便将其视为最大、最危险、最亟待消灭的敌人之一。
阿合马听到速该律的叫嚷,恭敬地冲他点了点头,依然没有说话。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忽必烈实在戏弄我吗?我若真的回答了,岂不是又给他和那愚蠢的图日根奚落我的机会?”阿合马心里想道。
“阿合马,难道图日根的话把你吓着了?”忽必烈诡异地问道,“图日根,你个蠢货,瞧你把咱们的宰相吓得都不敢说话了,还不赶快给人家赔罪?”
阿合马闻言后惶恐地看了看忽必了,这回是真正的惶恐,心里骂道:“忽必烈,你到底想干什么?总用这种话惹图日根那个蠢货?”嘴上却喊道:“大汗!实在是阿合马我愚钝,没能及时回复大汗的问话,与图日根大人无关。”
阿合马话还没说完,图日根便走到阿合马面前,僵硬地拱了拱手,嚷道:“图日根只是一介武夫,说什么都是胡言乱语,还请宰相大人不要与我这个粗人一般见识,继续向大汗详禀宰相大人所知。”
“不敢不敢!实在是我阿合马愚钝……”阿合马局促地回道,并想要上前压下图日根那拱着的手,谁知没等阿合马碰到图日根的手,图日根便已然僵硬地放下拱着地手,转身回到刚才站着的位置,留给阿合马一脸的尴尬。
“莽夫就是莽夫,毫无教养可言!”阿合马心里骂道,脸上却保持着夹杂着尴尬的局促。
“赶紧继续回答我的问题吧!”忽必烈说道,“迭木答儿,到底都知道什么事情?以至于让你这个平日里说话小心谨慎的人都变得夸大其词,竟然说他知道‘所有事情’?”
“大汗,按照秃乞鲁与帖儿该所说,迭木答儿知道所有的事情,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有关鹿角人的所有事情,甚至有关……有关苍狼宝钻的所有事情,所有人都是从迭木答儿那里知道的。”阿合马说道。
关于迭木答儿到底知道什么事情这个问题,阿合马认为忽必烈出现了寻常没有出现过的举动:莫名的反复,一会儿叫嚷着说自己提出迭木答儿知道所有的事情在耍伎俩,一会儿又一副正经地再次提出这个问题,甚至还莫名其妙地让图日根给自己赔罪,蒙古大汗让蒙古武将给自己这个陪嫁奴隶出身、异族之人赔罪?这实在太不寻常了,阿合马由此心里乱了起来,而他总能在这种心乱的时候想出绝妙的应对办法,这也是他一个花剌子模人何以能为忽必烈摆平各种疑难杂事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时此刻,阿合马的想法是:忽必烈让讲,索性就讲,不顾及其他的事情,但不能全部讲实话,关键的信息还要保留一些,并且要巧妙地保留,让日后所有人都看不出自己有所保留地保留。
显然,阿合马将这个想法应用到了给忽必烈的回话上:关于苍狼宝钻、鹿角人等信息阿合马并非完全从迭木答儿那里,或者说并非完全由秃乞鲁与帖儿该的转述而知道的,阿合马也十分清楚不管是尼科洛波罗,还是黑骑,甚至是自己的手下秃乞鲁等人那里都有有关苍狼宝钻、鹿角人、苍狼白鹿篴、护篴者等彼此各有所知、各有所不知的信息,阿合马对所有事情的了解,是通过许多人的信息综合的结果,而阿合马却告诉忽必烈:所有人知道的有关苍狼宝钻和鹿角人的所有事情,都是由迭木答儿说的,迭木答儿变成了苍狼宝钻和鹿角人所有事情的消息源头。他这看似不合逻辑的言论,高明之处在于:他判定忽必烈不会相信他的这一说法,但也判定忽必烈也因这不符合逻辑的说法而相信他这个花剌子模人知道得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