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黑骑已经将自己与尼科洛·波罗的相遇、相识的过程以及跟着尼科洛·波罗来到这穹顶宫殿的因由全都说了出来,忽必烈便彻底对这个黑骑放下了戒心,也不再怀疑他的投诚之志。
“黑骑将军立志投身我大蒙古国,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忽必烈带着笑对黑骑说道,说完后又巡视地看了看阿合马、尼科洛·波罗、菲戈尔·波罗以及还在绑着的苏赫巴鲁。
黑骑早已再次叩拜了下去,忽必烈见状亲自走下圆台,将黑骑扶了起来。
阿合马看了此情此景后,对忽必烈又生发了几分鄙夷,他在心里笑道:“真没想到这个忽必烈竟然这么好糊弄,这黑骑三言两语地就能把他瞒过去,就这副模样,还想和阿里不哥争?还想灭了那干练的贾似道?黑骑和尼科洛这两人刚从我的府堂出来,肯定备好了糊弄你的说辞!”
黑骑心里也笑道:“此前听闻忽必烈是鬼魔王,生性多疑暴躁,原来他也不过如此嘛!那我就赶紧进行下一步吧!”
黑骑这么想着,手却伸进了怀里,按照怯薛护卫军的习惯,任何人在穹顶宫殿中、在忽必烈面前将手放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们都会立即进入戒备状态,而此次看见黑骑做出如此“危险”的动作,他们却丝毫没有戒备的意思,这是因为他们的忽必烈汗刚刚亲自将这黑骑扶了起来,在这些怯薛护卫军的护卫生涯中,忽必烈亲自将某位臣下扶起来的时候少之又少,他们知道,忽必烈的亲自搀扶,不仅代表了忽必烈对此人的信任,还意味着此人由此获得了新的特权——在忽必烈面前的时候不用再受到怯薛军们的实时戒备。
“忽必烈汗,为了表示诚意,黑骑——您的仆人还为您带来了一些心意!”
黑骑一边说着一边把刚从怀里掏出的像是一块破布的东西呈给忽必烈,此物不是别的,正是黑骑此前在阿合马府堂中掏出的那张地图,上面标有小黑圆圈的地图。
忽必烈闻言后一边接过黑骑的“心意”,一边念叨着:“到底是汉人,礼数行仪的事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忘!”
苏赫巴鲁听到此话后很不舒服,但又绝对不敢表露出来,哪怕是神态上的表露,因而只能在心里骂道:“忘了祖宗的家伙,只听说你忽必烈只会重用汉人,轻视同族蒙人,没想竟是这种嘴脸,在这内庭中,除了怯薛军之外,就只有你我二人为同族蒙人,可是我这个蒙人却被你绑着,花剌子模人站在一边看着,两个拉丁人做着,还亲自扶起汉人!忽必烈,你活该被自己的亲弟弟阿里不哥视为仇人,你活该受诸宗王的蔑视与敌对!”
苏赫巴鲁心里骂得再热火朝天,甚至把这番话写在脸上都不会引起忽必烈的关注,因为忽必烈正在关注的,是黑骑呈给他的“心意”,他将黑骑的“心意”举到自己的面前,细细地看着。
“好一张地图!不过,我猜黑骑的心意并非是这张地图,而是这图上画的小黑圈吧?”
忽必烈冲黑骑问道,并指着图上的小黑圆圈。
黑骑闻言后大声答道:“忽必烈汗果如世人所言那般英明神武,想我大蒙古帝国的勇士们常年鏖战沙场,地图自然不是稀罕玩意儿,我所要先给忽必烈汗的心意,自然也不会是一张地图,而是我在地图上的标记!”
“想我大蒙古帝国的勇士?”
阿合马闻言后心里疑问道,这句话让他感到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他甚至有些后悔刚才在自己的府堂上没有多关注、多了解一下这个宋人,他实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傻头傻脑的黑骑在说这种口不对心的话的时候竟然完全看不出脸红。
忽必烈又仔细看了看那地图上的小黑圆圈,想了想,问道:“这个小黑圈,是不是真金和拉丁人马可被抓的地方?”
这句话让黑骑心里一惊,他心想:“这个蒙古胖子的脑袋果然灵透!”嘴上却说道:“忽必烈汗明鉴,这的确是真金太子与拉丁人被抓走的地方,不过,这不仅仅是真金太子与拉丁人被抓走的地方!黑骑斗胆烦请忽必烈汗再猜测一下,标记之处,大汗以为还有可能是什么地方?”
忽必烈汗闻言后又将目光扔到了地图上,盯着那小黑圆圈看,忽必烈认识这地图,也识得那标记小黑圆圈的具体位置,此前探子已经告知真金和拉丁人就是在这里被鹿角人抓走的,可是,这黑骑却说这标记还有别的含义,忽必烈想了好久,摇了摇头道:“黑骑将军,你不妨直说。”
黑骑闻言后大声答道:“忽必烈汗,我所标记的这个地方,既是真金太子与拉丁人被抓走的地方,也是鹿角人的神秘聚居地的入口——麋茸通道!”
麋茸通道?
忽必烈听到黑骑说完这四个字之后从绒座上跳了起来。他惊讶地看了看黑骑,不自主地向前踱了几步,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着苏赫巴鲁边上的两名怯薛护卫军使了个眼色,那两名护卫军领会了忽必烈的意思,将苏赫巴鲁向门口拖去。
苏赫巴鲁见状挣扎着喊道:“忽必烈汗!忽必烈汗!我也知道那个位置,我也知道那个位置,迭木答儿也是在那个位置抓住了像是真金太子的……”
忽必烈闻言后喝住了那两个护卫军,两名护卫军便就地松开了苏赫巴鲁。
随后,苏赫巴鲁挣扎着向忽必烈一步一步地踱着,由于被捆绑着,他没踱一小步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两名护卫紧紧则跟在后面。
“忽必烈汗!我知道那个地方,迭木答儿大人就是在那个地方发现了几匹马,发现了两个像是蒙古人的人,并抓住了他们,其中一个咬舌自尽了,另外一个……另外一个也被同伴杀死了,迭木答儿大人认为咬舌自尽的那个人很可能是真金太子,所以才派我来传信,他接着领兵去追那死去的两个人的同伴……”
苏赫巴鲁一边踱步一边向忽必烈喊着。作为和临城骑兵团副官的苏赫巴鲁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在两名怯薛护卫军拖着自己去门外的时候出现这种类似乞饶的挣扎,其实,在被拖走的那一瞬间,他心底认为是因为他听到了忽必烈不想让他这个阿里不哥的手下听到的话——地图上的小黑圆点、迭木答儿围追那两名蒙古人的地方就是鹿角人世界的入口麋茸通道——而打算将他处死。作为蒙古军人,苏赫巴鲁不愿承认自己怕死,更笃信自己在为了阿里不哥与迭木答儿赴死的时候必会满面从容,但是,就他的反应看来,他并非不怕死之人,也并非愿意从容地为阿里不哥与迭木答儿献命之人。
事实上,忽必烈并无杀苏赫巴鲁的意思,他给怯薛护卫军使眼色,只是在命令护卫军把苏赫巴鲁拖出内庭外而已,忽必烈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给怯薛军使得这个眼色能轻松地让大家看到阿里不哥的手下、和林城骑兵团副官对其主子、对哈拉和林系权力集团的信念感似乎并不坚定。
苏赫巴鲁如此嚷几声过后,忽必烈在黑骑的回答中得到的惊讶感便没那么强烈了。这和林城副官的几声嚷叫也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黑骑、尼科洛·波罗与菲戈尔·波罗兄弟两人,他们也不了解苏赫巴鲁到底知道什么,到底在那个地图上的小黑圆圈的地方经历了什么。在场唯一没有受到苏赫巴鲁的叫嚷的影响的人是阿合马,因为“麋茸通道”这四个字由黑骑喊出,并且还确切地指出地点让阿合马感受到了很久都没有过的惊惶,他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问道:“这个黑骑怎么会知道麋茸通道?刚刚在府堂中他并没有表现出了解麋茸通道的样子啊?难道他在刻意隐瞒什么?难道是额答他们漏掉了什么?难道……如果黑骑知道,那么尼科洛·波罗肯定也已经知道了,我的手中岂不是没有了筹码?这个黑骑还知道什么……这个黑骑到底还知道什么……”
忽必烈重新坐回到绒座上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然后指着地图上的小黑圆圈问苏赫巴鲁:“迭木答儿让你给察必报信,他带兵去追那死在你们面前的两个蒙古人的同伙,那么,你们分开的时候,还在这个位置吗?”
苏赫巴鲁使劲点了点头。
忽必烈也点了点头,手指还停留在地图上的小黑圆圈上,转而以极其庄重的语气向黑骑问道:“真金和拉丁人就是在这个地方被鹿角人抓走的?”
黑骑点了点头。
忽必烈又问道:“拉丁人……马可,先于真金被鹿角人从这里带走,而且像你所说,他们直接带走了他,没有把他打晕,也没有蒙眼睛?”
黑骑闻言后又点了点头。
忽必烈紧接着又问道:“这里就是被称作鹿角人世界的入口的麋茸通道?”
黑骑闻言后再次点点头。
忽必烈见状后,手指离开了地图上的那个小黑圆圈,并将地图攥在了手里,双目闭合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大声说道:“全军整军备马屯粮,准备发兵鹿角人的老窝,在下一个月满之日前务必救出真金与马可·波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