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都听完牛一刀所言,当即产生了这样的判断:鹿角人与宋人之间有不能当着他的面说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关乎马可·波罗;牛一刀知道地图上的这个小黑圆圈与鹿角人有关系,却又不是完全知道,那么,如果将鹿角人、宋人所掌握的信息与牛一刀所掌握的信息合并起来,应该就能很快找到马可·波罗。
于是,海都打算与牛一刀做一个交易,做一个鹿角人不知道的交易,就在这府堂之上、鹿角人宅邸之中。
“牛一刀,贾丞相这次派给你们的任务,你们完成不了,会怎样?”
海都问道。
牛一刀闻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之所以让白骑回去报信,就是想告诉贾丞相我们中途遇阻,请丞相定夺。具体会怎样,我现在无法断言,还得等着白骑那边的回信。”
海都闻言后笑了笑说道:“据我所知,贾丞相对失败者的惩戒十分严厉啊?白骑如此冒失地回去复命,恐怕你一时半会儿接不到他的回信了吧?”
牛一刀闻言后犹豫了起来,他决定来上都、找鹿角人甚至想办法见到鹿角人,全都是为了能够给鹿角人通风报信以能继续将这个截杀真金、营救拉丁人的行动顺利实施,虽然他不知道这行动背后的意义——他也没兴趣知道,但是他十分重视此次行动的失败。他知道,黑白骑军能否继续受到宋廷、贾似道的优待,能否回复往日的荣光,全在这次行动了。黑白骑军,曾经叱刹风云的南宋机密军团,因为接二连三地情报失误而被宋廷与贾似道漠视,如果不是有着长期潜伏漠北、漠南蒙古要塞的优势,贾似道也许根本不会将此次行动交给黑白骑军。
“别在那里发愣了,如果你们没能完成任务,没能杀了真金,没能把马可带到贾丞相面前,或者说真金被杀了,马可被救了,但这不是你们完成的,那么,贾丞相的褐袍骁骑营将永远地取代你们黑白骑军的位置,我说得没错吧?”
海都盯着牛一刀问道。
牛一刀闻言后彻底愣住了!褐袍骁骑营?你这个远道而来的拉丁人,怎么会知道褐袍骁骑营?又怎么会对贾似道的想法如此了解?
“你知道褐袍骁骑营 ?”
牛一刀问道。
海都笑道:“哈!我不仅知道褐袍骁骑营,还知道褐袍骁骑营的总兵以前也是你们黑白骑军的人,后来受到贾丞相的提携,被受命筹建褐袍骁骑营,调派精锐中的精锐,精英里的精英,个个都有以一敌百的本事,不仅善骑射,还善水路作战,个个也都有着丰富的侦察经验……”
“你到底是如何知道这些的?看来你的身份不只是那拉丁人的父亲,也不只是想挑拨蒙古人内乱……”
牛一刀打断海都的话说道。
“挑拨蒙古人内乱?哈哈,牛一刀,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挑拨蒙古人内乱?贾丞相这么告诉你的吗?”
海都听到牛一刀的话后问道,笑得也更为夸张了。
“我们只听命行事,历来不问行动因由,这是我自己得出的判断,杀了蒙古太子真金,救下自己的儿子,再向外放消息说是哈拉和林的阿里不哥杀死了真金,若不是为了挑拨蒙古人内乱,引发忽必烈集团与阿里不哥集团的争战,又是为了什么?”
牛一刀问道。
“不愧是黑白骑军,短短几句话就说出了重点,还把我问你的话反问过来!”
海都笑着说道。
牛一刀闻言后不置可否,两人你来我往地几句话下来,牛一刀猜不到海都想要说什么,多少有些不难烦了。海都上前两步,向那地图凑了凑,然后指着地图上的小黑圆圈问道:“你刚才说,这个地方就是能找到鹿角人的地方?”
牛一刀随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你到底想问什么?一会儿说褐袍骁骑营的事,一会儿又问地图上的这个标记。”
海都笑着说道:“哈!我是不是猜对了?如果截杀真金和营救马可的行动你们失败了,褐袍骁骑营就更有理由压着你们了?”
牛一刀闻言后不吭声,眼睛开始四处瞟,最终又停在了地图上的小黑圆圈上,他说道:“这个地方,是目前我们所知道的,唯一能找到鹿角人的地方了,为此,我们黑白骑军花费了巨大的心力。”
显然,牛一刀不想正面回答海都刚才提出的有关褐袍骁骑营的问题,而是转而回答关于地图上的小黑圆圈的问题,海都却追着褐袍骁骑营的问题接着问道:“据说褐袍骁骑营的总兵是以前在你们黑白骑军效力的一位有志之士……”
“有志之士?他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龌龊的夯货!”
牛一刀突然义愤填膺地吼道。
海都见状后心里笑了起来,这个宋人果然缺乏历练,稍稍激一下就能怒火烧天,说来也奇怪,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黑白骑军成员,按道理不会如此轻易被激怒,而如今三言两语就能让此前一直看起来沉稳笃定的他暴跳如雷,肯定是戳到了他的痛点,海都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认为那个“有志之士”必然与这牛一刀有着天大的过节,便又问道:“看来你很讨厌那个人,那个指挥着让贾丞相得意的褐袍骁骑营的总兵……”
扇阴风点鬼火并不是海都喜欢做的事情,然而在遇到这么可能让自己获得益处的时候,海都还是丝毫不避讳的。在他看来,如果能让牛一刀对那个褐袍骁骑营的总兵产生仇恨——看起来这仇恨已然存在——的话,自己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即使海都对于褐袍骁骑营的了解仅限于来自菲戈尔·波罗探听的信息,而且这信息还是道听途说的、零散的、拼凑的、无法证实真伪的。
“我们黑白骑军将士费尽心力弄来的情报,被那个畜生一人夺了功,贾丞相偏听偏信,让那个畜生组建什么褐袍骁骑营,权阶大过皇上的御前亲卫军,全军将士中优中选优,我们黑白骑军的一部分精英将士被强制地调派到褐袍骁骑营中,还有一部分愤然离开了黑白骑军,我和白骑如今带着寥寥数几的军士,奋战在这草原前线,为朝廷监测蒙古人的动向,为贾丞相提供草原上的情报,可那畜生竟几度向贾丞相污蔑我们黑白骑军!”
牛一刀一个字一个字地使着狠劲儿地说道。
海都听完这番快要被牛一刀嚼碎的话后,一转之前的语气,带着劝慰的口吻对牛一刀说道:“在我们那有一句谚语:毒蛇的狡猾终有一天会被识破。贾丞相明事晓理,是个有智慧的人,如果事情真的像你所说,那么恶语伤人的人总有一天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你大可不必为此动怒!”
当然,海都很清楚自己说的话并起不了的劝慰的作用,因为自己说这些的话目的依然是煽风点火,让牛一刀意识到黑白骑军在褐袍骁骑营的压制之下,无论对于宋廷还是对于贾似道,都已是有无两可的存在了。牛一刀的情绪的确也由此跟着海都的引导,走向了对褐袍骁骑营、对那个“有志之士”的极度仇视之中。牛一刀恨恨地说道:“褐袍骁骑营的存在,是我们黑白骑军的耻辱,为了让我们黑白骑军得到朝廷和贾丞相的重视,我们必须完成这个任务,必须把真金截杀了,必须救出你的儿子,并把他送到贾丞相的面前!可是……现如今,我和白骑两人一个去给贾丞相报信,报的还不是成功完成任务的信,另一个……我,我除了来这里,给鹿角人大人通报情况,现在又跟你在这和你说一些无关此事的话以外,没有任何的办法……我来这里是为了能找到真金和你儿子的,但我现在却只能傻傻地呆在这里……又给了那褐袍骁骑营在贾丞相面前恶言中伤我们黑白骑军的机会……”
海都听到了这番话之后,认为时机成熟了,便直截了当地说道:“牛一刀,你听我说,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真金和马可的下落已经很明朗了,就像你说的那样,就在你标记的这个小黑圆圈周围,但是我们找不到他们,我们既然找不到他们,你们的任务也完成不了,那么,贾丞相会失望,褐袍骁骑营更会骑在你们的脖子上……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这里倒有个主意,能让你们黑白骑军重整往日雄风,甚至还有可能让你痛恨的褐袍骁骑营以及那个你把他叫‘畜生’的人彻底消失!”
“你想说什么?”
牛一刀带着疑惑地问道,虽然海都的话让他听起来很向往,尤其是最后的那句“褐袍骁骑营以及那个‘畜生’彻底消失”令他听着就解气,但是他并不知道海都究竟要说什么。
“牛一刀,你知道得不止这些,只要你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我就有办法实现你的心愿,让褐袍骁骑营的精锐听命于你们黑白骑军,相信我,这对你是划算的交易,当然对我也是划算的交易,你觉得如何?”
海都说道。
牛一刀闻言后盯着地图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如果在往常,牛一刀绝对不会理会一个刚见面没多久的异邦人的空口允诺,但是,此时此刻,他认为眼前的这个异邦人不一般,既能让贾丞相隔着千万里传达行动指令,又能在鹿角人府堂中商议无法在大庭广众之下商议的事情。因而,牛一刀愿意相信海都的许诺,也愿意与海都达成交易,更重要的是,牛一刀觉察出海都与鹿角人之间也存在着某种交易,鹿角人肯定有些事在瞒着海都,而海都也肯定有事瞒着鹿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