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合马闻言惊讶地看着尼科洛·波罗,这些事情尼科洛·波罗从未向自己讲过,这个拉丁人很早就在联系自己,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却从未讲过,阿合马不知道尼科洛·波罗是有意隐瞒或是有其他原因。在他看来,尼科洛·波罗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因为在这蒙古人的地界上,能够给予这个拉丁人的帮助的,或者说能够让这拉丁人的心愿得以实现的人,除了他阿合马之外再无他人,尼科洛·波罗为什么从没告诉自己这些事情呢?
阿合马不愿意想这么多,他问尼科洛·波罗:“也就是说,你的儿子马可·波罗与那只雄库鲁,有种神秘的联系?”
尼科洛·波罗说道:“我认为他们之间一定有种神秘的联系,否则我所遇到的事情该如何解释呢?至于是什么样的联系,我就不清楚了……这些事情,我是第一次给别人说,包括一直跟着我的弟弟菲戈尔·波罗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菲戈尔·波罗立即接话道:“这些事情我从没听哥哥提起过,只听他说侄子马可·波罗与别的拉丁人有不同之处,我总认为他这是多年行商后造成的自负自大的表现,没想到我的侄子马可·波罗与雄库鲁之间还有着这样的联系。”
额答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雄库鲁知道你的孩子出生,并且先于你早知道,你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你已经出门在外,完全不知道,后来,你的妻子死了,你也不知道,也是雄库鲁告诉你的,对吗?”
尼科洛·波罗点了点头说道:“额答大人,我很肯定,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肯定,我儿子的出生,我妻子的离去,都是那只周身纯白的雄库鲁告诉我的。”
阿合马问道:“那么,后来呢?后来你什么时候回去的?”
尼科洛·波罗说道:“收到那封信,当我得知我有了孩子,而且五六年前就有了孩子后,我十分激动,而那封信给我带来激动兴奋的同时也给我带来了悲伤哀愁,因为我的妻子死了,当时我在想,她那样一个柔弱的女人,经历了无数个日夜都没能把我盼回去,最终病死,我越想越心痛,这种心痛甚至超过了我知道自己有孩子的兴奋激动,自那之后,我沉闷了很长时间,我已经记不得是多久了,大概三四年后,我又一次做了怪梦,又一次梦见了那只雄库鲁,它对我说:‘丧妻的伤痛不能把一个身负天命的人彻底打垮,一个肩上扛着使命的人也不能因为妻子的离去从此一蹶不振,拉丁人,是时候收拾行囊回去了,去看看你的儿子吧!’虽然当时我在梦中,我也能十分肯定自己没有在做梦,更能确定只要我睁开眼睛,就能看到那只雄库鲁,但是我没这么做,我努力让自己不要清醒,努力让自己停在梦中,我冲着那雄库鲁大吼:‘你这该死的白鸟,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那一年,你给我带来了惊奇,你告诉我我的孩子已经出生了,后来,你又给我带来了坏消息,你告诉我,我的妻子已经死了,我的确给远方的故乡去了一封信,故乡也给我回了一封书,我那可怜的妻子,果然死了,我那可怜的孩子,果然在过着可怜的日子,你这该死的白鸟,如果你是神奇的存在,为什么不能阻止这一切发生,为什么不能让我的妻子健健康康地活在人世?你这么多年总是给我传达信息,咱俩的交情应该算是很不错了,可是,你看看你对一个交情不错的人都做了些什么?如果你不是神奇的存在,如果你根本不能改变这一切,那你就只是一个梦罢了,如果你真的只是出现在我梦里的白鸟,拜托你以后不要再出现了,因为你给我带来了最痛苦的消息,我讨厌你,你滚,你现在就滚开,滚出我的梦里,否则就显示一下你的神奇,证明你是神奇的存在,然后改变这一切,不要让我那可怜的妻子离开人世!’我歇斯底里地对那只雄库鲁说了许多狠话,但那只雄库鲁只是冲我笑笑,然后就飞走了,奇怪的是,当它飞走之后,我就莫名其妙地醒了,而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只雄库鲁,它正像前两次那样,站在窗台上,它冲着我笑,就像梦里的笑一样,它还扑腾着翅膀,像是在嘲笑我,嘲笑我这个不知道自己的孩子降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离世的人,我看着它,它看着我,后来我越看越绝得气,便胡乱地抓起油灯朝它扔去,它一躲,飞走不见了。”
阿合马问道:“所以,从那之后,你就回去了?”
尼科洛·波罗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我没有回去,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勇气回去,因为我不敢回去面对我那素未谋面的儿子,不敢面对他从小到大没见过爸爸的眼神,更没有勇气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我就是他的爸爸,我有什么资格去对那孩子说我是父亲?我又有什么脸面对他说他是我的儿子?阿合马大人……您难道忘了,我与您第一次见面,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
阿合马笑了笑说道:“尼科洛,是你记错了吧?你在好好想想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尼科洛·波罗闻言后疑惑地看着阿合马,想了一会儿之后,才恍然过来,自己第一次见阿合马的时候,阿合马还是一个小税司呢,时间要比自己知道妻子离世的时候早很多。
尼科洛·波罗说道:“阿合马大人,对不起,想起往事,我就糊涂了,不过,虽然与您第一次见面不是在那个时候,但是与您结识却是在那个时候。”
阿合马点点头,然后接着问道:“那么,后来你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呢?”
尼科洛·波罗闻言后说道:“阿合马大人,关于这个,您也是知道的,我向您通报过的,我回去的时候,就是我这次再来之前的那次告别啊。”
阿合马闻言后拍了拍脑门道:“对,我想起来了,可不是吗,你还把那只雄库鲁送给了我,啊?你也是那会儿把雄库鲁送给的我,你记得吗?那么,那样一只雄库鲁,怎么会让你当个宠物一样地送给我了呢?”
尼科洛·波罗接着说道:“这个嘛……说来话长了,大概过了两三年之后,我又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只雄库鲁对我说:‘倔强的拉丁人,你为什么还待在这个地方,而不是回去看你的儿子呢?你要知道,你在这里多待一天,就会多一天辜负你身上的使命,以后的事情就更难办,唉,以后你就知道了,看来我不得不采取一些行动了。当你睁开眼睛的时候,你的面前会出现一只周身纯白的雄库鲁,没错,就是你口中的‘白鸟’,你要喂养这只雄库鲁,并与它混熟,当你和它混熟的时候,就是你必须离开此地,回去见你儿子的时候,你可以把它送给阿合马寄养,或者索性就把它送给阿合马吧,你的关系那么好,阿合马也待你不薄,当你把它送给阿合马的时候,就是你要从这里出发回到你的故乡见你儿子的时候了,当然,看来你的故乡已是你的伤心地,留不住你了,当你再来的时候,千万不要让你的儿子跟来,相信我,他和你一样,是个迷恋远方的人,但是你最好不要让他来,如果你没能阻止他跟着你来的话,就要把他献给忽必烈,并且请求阿合马的帮助,让他平安,相信我,他来到这里,不会有好处的,对他不会有好处,对你不会有好处,对整个草原,都没有好处,睁开眼睛吧,你会看到一只周身纯白的雄库鲁,它不是别的鸟,它就是我,我就是它,记住,它就是我,我就是它’当时的我心态已经平和过来了,没有和它歇斯底里,倒认真考虑了一下它的话,然后刻意让自己醒来,刻意睁开眼睛,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果然有一只周身纯白的雄库鲁,这一回,它没有站在窗台上笑,也没有蹲在床头上瞪着我,而是趴在我的身边,平和温顺地看着我,那一刻,我便知道我必须要从着那雄库鲁所说的做了,虽然我不知道它的话是什么意义上,更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如果我不按照它说的做,也许我会失去更多,我曾对它在梦中给我说的话置若罔闻,看看我得到了什么?我的孩子降生,我竟然不相信,我的妻子受苦,我竟然不知道,我的妻子离世,我竟然还要怀疑那‘白鸟’在捣乱,如果不是看了帕西诺的亲笔回信,说不定我依然会把那雄库鲁当做一直讨人厌的、尽说胡话的白鸟,那么,等待我的兴许是更大的惊愕与更不能忍受的痛苦,当时的我已经不能承受任何的痛苦了,总之,当时的我就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