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北照国和东戊交界处的一个大峡谷,名唤沧澜谷。素以悠长曲折著称。沧澜谷两侧有断崖陡峰,山上树木郁郁葱葱,奇花烂漫。谷内场面极大,布满着高矮不一的灌木丛和不知名的花草。一条蜿蜒的大路默然盘旋在谷内。
穿着一身玄色铠甲的赵长风正翘着二郎腿半坐着一处断崖上,他嘴里叼着一根草叶。看着夕阳西下,天边散落的绚丽晚霞发呆。直到最后一抹夕阳西沉,暮色笼罩大地。
赵长风看着沉沉的暮色,想到明日的战役,不禁有些兴奋。他已经在沧澜大峡谷这布下了一张大口袋,只等得阿那力的救兵往里钻了。他南征北战打了大小无数次战役,和赵承璟的这次合作,甚是酣畅淋漓。
想到那位胆色和谋略都一等一的吴王,他的眼中不禁又闪过一丝担忧。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他转过头问副将:“那件事可安排妥当?”
那副将躬身答道:“末将临来之际将人送到了林老将军处,又细细叮嘱了那人一翻,想来一切都已稳妥!”
赵长风这次放下心来,”沉声说道:“让将士们都休息好,养足精神。随时做好准备。”
东戊大营
林将军的营帐在距离中军大帐十几米远的地方。账内陈设极为简单。一个有些年代的檀木桌放在大帐后方。桌面上凌乱地放着几支笔架。
笔架地旁边放着两碗酒。细看下去,一碗酒水已有些浑浊。账内油灯微黄,头发花白的林将军随手摊开一张地图,开始细细地研究着明日作战的细节。
通过这次东戊对战,一直以来誓死效忠孤独皇后的他,心中的天平正一点点倒向赵承璟这边。然而孤独无极怎会轻易放过他。
一个黑影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混进了军营,又进了林将军的帐篷。
“林老将军,别来无恙啊!”一个暗哑的声音突然在账内响起。
正专注看着地图的林将军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心内一惊,抬眼望去,果然看到一身黑衣蒙面的男子站立在账内。这正是孤独无极那日派出的暗卫。
林将军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慌忙起身,指着那暗卫问道:“你怎么来了?”
暗卫神情漠然地说道:“王爷对你很是不满!他老人家让我问你,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那信鸽全被人当下酒菜了!我早就跟王爷说过,我只会带兵打仗,并不擅长做这些龌龊的事!”林将军有些恼怒地解释道。
“废物!王爷让你做什么,你只管照做,哪来这么多废话!”暗卫冷冷地说道。
听着年轻男子满口训诫的口气,林将军再也忍受不下,登时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他晃动着花白的头发,手指着身上的刀疤,一字一顿地厉声喝道。
“黄口小儿,老夫也是你能教训的!我为北照国的天下浴血奋战之时,你还在娘胎里没出来呢!”
暗卫一时也被他的气势震住,语气却是缓和了下来:“你只要别忘了王爷对你的提携之恩。要不是王爷,你林家早就败了!”
林将军却是不屑地“哼”了一声:“老夫念的是皇后娘娘的恩,干他孤独无极何事?你回去告诉孤独无极,老夫一生坦荡,最后悔的就是与他同流合污,沾了一身的泥!”
暗卫却是冷笑一声,尖酸刻薄地回道:“坦荡?!这话从老将军口中说出,却是好笑!只怕你身上的泥早已冲不干净了吧!”
林将军自是不愿再与他纠缠,只冷冷地说道:“你走吧!我不想再与你们王爷有任何瓜葛!”
“走?!”那暗卫哈哈一笑,疾言厉色地说道:“王爷早已看出你的狼子野心!”他拽了拽鬓角垂下的乱发,顿了顿,又阴阳怪气地说道:“林将军,听说你家三代单传。王爷来之前特意嘱咐我,他甚是喜爱你那白白胖胖的小孙子。”
林将军却是心中一紧,一把揪起暗卫的衣领,涨红了脸怒喝道:“卑鄙无耻!你让那孤独老匹夫冲着我来!”看那暗卫无动于衷的神色,良久终是放了手。默默地叹了口气问道:“你说吧!要老夫做什么?”
暗卫这才点点头,赞道:“老将军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说完从袖口中抽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林将军,说道:“王爷让我等着你的回音。”
林将军接过信后,一阅之下,却是脸色大变。心下暗道:这孤独无极是要置吴王于死地呀!他抬起头,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这吴王一向恪尽职守,身先士卒。并未表现出与那东戊勾连的动作。众将对他很是信服。还有那赵长风在此。怕我上了参他折子,皇上也不会信哪,若是这场仗打赢了,那……”
暗卫似乎料到了他会这样回答,不待林将军说完,就哑声说道:“王爷也知道你为难。早想好一条永绝后患的路。你只需在战场上,趁其不备……”他做了手刀,轻轻抹了下脖子。眼中露出阴毒的目光。
林将军心中一跳,却是大惊失色:“万万不可!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暗卫拍拍他的肩膀,胸有成竹地说道:“放心吧!王爷早就为你铺好了后路。只待事成,他日太子即位,你就是开国功臣!到那时,保你林家世世代代长乐无忧,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林将军早已看透了世事,鸟雀尽,良弓藏。古往今来,那些战功累累的功臣又有哪个得到了善终?如今在孤独无极的爪牙下苟且的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看林将军良久未语,暗卫附其耳边又轻声叹道:“三代单传啊,将军是要做那不孝之人了!”
林将军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苦涩地说道:“好吧!不过你要先帮我处理一个人。”说完低头对其耳语了一翻。
暗卫自是点头,转眼又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那暗卫走后,林将军来到桌前,端起那碗稍显浑浊的酒思考了良久,最终将它摔了。又从袖口摸了一个纸包,抖着手往另一碗酒中洒了少许。
此刻的赵承璟正站在账外的高台上,却不知道一场危机正在悄悄地接近着他。他现下穿着一副银色的铠甲,星眉剑目,神色威严。
这是决战前的最后一夜。一切兵力都已经按计划部署完毕。现下将要开始进行最关键的第一步,由他带着一部分兵力去做那敌人的诱饵。
虽然众将士苦苦相劝,赵长风甚至找好了替他的人选。但这次战役至关重要,赵承璟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如果因为自己的贪生怕死,而让一切都功亏一篑,那他将永远无法饶恕自己。
赵承璟望着高台下将与他同生共死的将士,慷慨激昂地说道:“你们都是我北照国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是北照国的百姓养育了我们。东戊阿那力小儿,居心叵测,侵我边境,烧我田舍,辱我姐妹。你们能忍不能?”
众将士嘶声喊道:“不能!” 气势如虹。
赵承璟一把抽出宝剑,举向天空,声嘶力竭地喊道:“为了我们的百姓,为了我们的国家,为了我们的子孙,让我们荡平东戊!诛杀阿那力!”
“荡平东戊!诛杀阿那力!”台下众人热血沸腾,浩浩荡荡地喊道,一时震耳欲聋,气吞山河。
林将军走出账外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他看着台上英姿飒爽,丰神俊朗的少年将军,内心泛起了一股黄连般的苦涩:难道北照国的未来真要毁在自己的手中了吗?
他佝偻着脚步缓缓向前走去,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步,两步,三步……最终还是一步步来到了赵承璟的跟前。
林将军甚至不忍看年轻将军明亮的眼神,他别过头,压抑着汹涌而出的复杂情绪,做出一动情的样子,慷慨激昂地说道。
“老夫南征北战数十载,阅人无数。这天下之人,能入老夫眼者,不过尔尔。而你,吴王,智勇双全,心怀天下,实令人感佩!古人常言:士为知己者死。老夫恨不能替你披甲,为你赴死。”
说到此时,却已是哽咽,“老夫坛中唯有这一碗薄酒,今日有幸为世子送行!前路凶险,望多加珍重!”
赵承璟看着这个战功累累,头发花白的老将军,不由得心中一热,豪气顿生。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铿锵有力地说道:“承璟定不负将军厚望!”
林将军看着豪情饮酒的赵承璟,眼中的光芒终是一点点寂灭。一颗心仿佛也坠入了无尽的深渊,永世沉沦!
自古以来,将军怎能斗得过权臣。这是一个将军的悲哀,也是这个国家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