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古往今来的许多国家一样,北照国也有着严苛的等级制度。一天死几个平民百姓或侍从婢女,就如一滴水洒在大海里,悄无声息激不起半点风浪。但要是王侯将相或达官贵人有个风吹草动,往往就会掀起轩然大波。
兆尹徐国泰治管着北照国都的各种案件,早年间因查处了一桩特大贪腐案,而获得了皇上赵泽天的青睐。从一个小地方的县丞,一跃成为国都兆尹。也算是年少成名。
做了国都府尹后,徐国泰感念皇恩,很是摩拳擦掌了一阵,时刻想着建功立业。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沉重一击。这十几年来,国都一片太平盛世。也不知是因在天子脚下,还是他人微位低接触不到高处的黑暗,总而言之,没给过他一丝立功的机会。
他这个国都府尹每日接触的都是些鸡鸣狗盗的小事。今日张三家的牛走丢了,明日李四家的鸡被人偷了,甚至发展到王五家的两口子拌嘴也能到府里说道说道。
徐国泰那个母老虎似的夫人,看着他昔日的同僚个个升官发财,就整日骂他:“干了这许多年的府尹,不仅没捞到一丝油水,连官位也没个变动!”故而,这个少年成名的府尹日子过得甚是悲苦。
他坐在大堂内,看着找了一夜猪刚回来的几个捕快,不由得深深呼了一口浊气,心情更是悲苦。
是以,当管家来到大堂内,面色沉重,义愤填膺地讲完整个事件之后,徐国泰仿似嗅到了一丝立功的味道,“有人到吴王府行刺,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大案”。他不由地心中一喜。
管家看到兆尹徐国泰面露喜色的脸色,很是白了他一眼。心道:“这府尹不是和吴王府有仇怨,就是发了神经了。”
吴王府芜园,自生完淳儿后,无忧的身子一向不好,现下刚历了一场生死劫难,又一夜未睡,只觉得全身疲惫,甚是无力。她揉了揉发困的眼睛,进了偏房。
无忧躺在床上,刚闭上眼睛有了睡意,却又是梦魇连连。一会是身披铠甲的赵承璟倒在马上,心窝插着箭,血迹斑斑。一会又被得了天花的死婴,毫无生气的脸色惊醒。
就这样在半睡半醒间,心惊肉跳地小憩了片刻,无忧却是再也忍受不住,蓦地坐了起来。她靠在墙面上,抱着双腿,只觉得浑身上下冒起一丝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这种感觉,自父亲南武杨死后,已好久没有出现了。
“赵承璟,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无忧喃喃自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如此地想他。
无忧就这样在床上呆呆坐了一会,心下又有些担心莲香和月芸的伤势,就草草地收拾了一翻准备去看她们。
出了无忧的寝殿,穿过一条蜿蜒的走廊,就是丫鬟们的住所。莲香和月芸作为贴身侍女,级品自然比一般的丫鬟高出许多。是以住的较为敞亮。
无忧换了一身略显素净的素白色的长锦衣,一条淡紫色腰带勒着她窈窕的腰身。发间插着一支简单的发簪,不施粉黛。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不堪,又有几分楚楚可怜。
进了丫鬟的居所,无忧一眼就望见了躺在床上的月芸,她的面色惨白,双眼紧闭,红润的双唇此刻毫无血色,汗湿的头发紧紧贴着脸颊,昏迷中脸上仍露着痛苦的神情。无忧不由得心下一阵惨然。她也不过是个孩子,却为了自己受了这样的罪。
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夫正在给月芸诊治。想来是伤势太重,大夫的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大夫,她可还好?”无忧轻轻的问道。
“禀王妃。这姑娘伤的极重,刀口离要害部位只差分毫,失血过多。老夫尽力医治吧!”大夫缓缓说道。
无忧叹了口气,福了福身,郑重地说道:“有劳大夫了!待妹妹伤好痊愈,无忧定备下厚礼登门道谢!”
莲香的房间在月芸的隔壁,因两人都受伤了,为了方便休息,无忧特意吩咐丫鬟另腾了一间空房。莲香早已苏醒了过来,现下正躺在床上,神色恹恹。
看到无忧进来,莲香想要起身,终是身子虚,还未调养过来,又重重跌在了床上,引得又是一阵咳嗽。
无忧忙快步走了过去,坐在床边,扶了莲香的手,柔柔地说道:“快躺着休息吧!”
莲香哑着嗓子犹疑着说道:“娘娘,方才伺候的丫鬟过来跟奴婢说,您让管家报官了?”
“不错!管家天没亮就去了,想来那兆尹大人也快过来了!”无忧点头说道。
莲香却一脸担忧的神情,急声说道:”娘娘万万不可啊!那崔家在朝中这么多年,根基稳固。再看那崔琉璃就知道,崔家家主定也是心狠手辣之人。现下世子还远在东戊,护不了娘娘……”
莲香停下了歇了口气,看了眼无忧的神色,接着说道。
“泰王爷又不可能日日在吴王府,终究不大方便,做不了那么周全。这要是和崔家起了冲突,怕到时娘娘会有危险啊!”
无忧却是淡淡一笑,神色凝重地叮嘱道:“终究叔嫂有别,理应避嫌,以后在人前人后休要再提泰王了。”
看莲香点头,又缓缓说道:“这世道就是如此,别人看你软弱,时刻都想着踩你一脚。我没有母家护着,本想万事忍者,守着淳儿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说着说着,无忧的神色却渐渐变的凌厉,语气也有些激动。
“我不争,别人却不会放过我!想想昨日的惊险,再想想我的淳儿,我怎能不争?月芸现在还躺在床上,命悬一线!莲香,你说我要怎么忍?才能放过那些害我的人?”
莲香看着无忧狠厉的神色。想到初见她时,无忧的明媚纯洁和没有一丝污垢的眼神。不由地在心内深深地叹了口气:“冰雪一样纯洁的人儿,沾染了这肮脏的世道,终究也是变了!”
不过她岂会不知,只有这样的无忧才能更好地在皇家生存下去。
想到昨晚的遭遇的刺杀,莲香现下还心有余悸。不过她仍旧毫不犹豫地说道:“只要娘娘拿好主意就行。若那崔家真要生事,莲香拼死也会护好娘娘的!”
无忧忙点了点莲香的唇,嗔怒道:“不许动不动再说死字。我已经没了爹爹,也没了一心一意对我好的春蝶和秋娟。却是万万不能再失去你和月芸的。”说完后,心下也一阵凄凉。
莲香看自己又勾起了主子的伤心事,心里自是把自己骂了百遍,忙 “呸呸”两声,拉着无忧的衣袖,沙哑着嗓子说道:“好啦!主子我已经把刚才说的那个字吐了!”
无忧也忙敛了心神,说起自己的想法:“你也不必过于担忧。如果是那崔家,那我南无忧定要讨个说法,万事自有父皇和母妃做主。如果不是,那正好将崔家拉下水,借着崔家的手,引出那幕后之人。”
莲香忙点点头,夸道:“还是娘娘聪明!”
无忧却是无端升起了一丝悲哀的感觉:我终究也变成了我最不喜欢的那种人,开始工于心计,开始勾心斗角……”
然而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不论无忧的想法如何完美,如何十拿九稳。命运的齿轮终究一步一步将无忧彻底推到了整个崔家的对立面,不伤不灭,不死不休!
等无忧从莲香的房间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兆尹徐国泰带着一大帮差役正浩浩荡荡地从门外走来。管家忙上前,为两人做了介绍。
“见过吴王妃!”徐国泰恭敬地请了个安,接着说道:“那刺客的尸身未动吧?微臣这就去现场查办!”
无忧福了福身子,客气地说道:“并未敢动!只等着兆尹大人来了!王爷常在妾身面前说起大人的才干,听说父皇对大人也是青睐有加!一切都有劳大人了!”
徐国泰想到平时办的那些鸡毛蒜皮,猪狗牛羊的小案,不由得眼皮一跳,心知无忧说的是客气话,但他到底不是虚与委蛇之人。倒颇为真诚地道了谢自去了内室。
无忧对官差查案,颇有兴趣。一心想着跟去看看,无奈那徐国泰带的差役实在太多,无忧刚到门口,愣是给挤了出去。
无忧想起赵承璟曾提过一嘴这国都府尹徐国泰,只道他:年少成名,行事低调。再看着挤了一屋子的差役,不由地心下一阵愕然:“这赵承璟竟也有看斜眼的时候!”
一进门,徐国泰就吩咐仵作查验刺客的尸身。只见仵作蹲下身去,细细摸索一翻,良久才从刺客胸前翻出一枚令牌。他忙起身递给了一旁的徐国泰。
徐国泰拿起令牌,看到上面龙飞凤舞的一个大字,心情不由得悲苦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