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大人好色,府里头有不少的小妾。女人多了,事情和麻烦也就多了起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在内宅里天天上演。
王氏是其中之一。她是个极温柔贤惠的女子,本只想守着自己的女儿玉儿,安安分分地过日子,没手段,也没什么心机。没想到,正是因为如此,人人都敢骑到她的头上。她逆来顺受惯了,也不在意。
玉儿去年嫁了人,可惜夫君去了。虽然成了寡妇,可夫君去世,她已然怀孕,今后的日子有孩子作陪,也不算太孤单。
只是上个月,玉儿来家中做客,探望王氏,正好尚书夫人上门找茬,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人。玉儿慌了神,上前为母亲挨了这一巴掌,却也因此早产。
那日,稳婆端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脚步匆匆。王氏在门外守着,从天亮到天黑,期间尚书大人一次也没有露面。后来,稳婆出来告诉她,大人和孩子都去了,一尸两命。
王氏只觉得自己被人兜头浇了一大盆冷水,站在原地不能动弹。
到底是出了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因着不是自家人了,且不过是个庶女,葬礼也就没有大操大办,草草了事。而王氏自打女儿死了以后,就日日夜夜以泪洗面,一双明媚灵动的大眼睛,差点哭瞎。好在大夫诊治及时,这双眼睛方才保住。
尚书大人对于女儿的死,并没有太多动容,甚至在劝慰王氏时,说还好玉儿死了,否则没有夫君照顾,还带着个孩子,定然会时常回府里来住,多麻烦。小孩子开销又大,当初给的聘礼本就不多,太亏了。
王氏听完这一席话,气得险些就要随女儿而去。指着尚书大人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日,她正在房里绣花,绣着绣着,忽然欣喜地说道:“哎呀。再过几个月,玉儿就要生了,我得给孩子做件肚兜。”
身侧的丫鬟见她如此,有些不忍心地说道:“主子,小姐她,她已经……”
听了丫鬟的话,王氏忽然回过神来,泪水涟涟:“是啊,我又忘记了。玉儿她已经去了,我的玉儿,她再也回不来了。我的玉儿,我的玉儿啊……”
说着,王氏又哭了起来。这时,听见院子外头有一群人急急跑过,脚步凌乱。王氏觉得奇怪,便让丫鬟去问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丫鬟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支支吾吾地说:“听说府里来了老爷的远方表妹,老爷说了,让下人都去大门口迎接。”
“表妹?”王氏冷哼一声,“我在府里头待了这么久,就没听说老爷有表妹,还是个远方的,说不准,又是哪个狐狸精。”
想到这儿,王氏便有些生气:“我的玉儿这才过世多久,他就又迎新人进门,这人的心,难道真是石头做的不成?”
王氏越想越气,越气越激动,登时起身,眼底划过一丝狠厉:“既然他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了。反正我的玉儿在黄泉路上孤孤单单,多一个他作陪,也挺好。”
“主子……”丫鬟被她的神色吓到了,不敢抬头正眼看她。
“你也去吧。他把下人都调走了,也好,正好留给了我下手的机会。”王氏说着,便抬脚往外走。丫鬟想跟上,想了想,还是往大门口走去。
主子已经够可怜的了,老爷也的确过分,自己,自己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吧。
王氏到了厨房,果然一个下人都没有,她掏出袖子里的粉包,朝着面粉袋中洒了个精光。
尚书府常用桂花糯米丸子招待贵客。桂花是前年封存下来的桂花,加点酒曲,既有酒香又不醉人,十分美味。做这道点心,会用上面粉,将毒药撒在里头,不会有错。
另一边,尚书大人让下人排在两边,在门口迎接无忧和阿红,自己笑眯眯地上前:“表妹来了,怎么也不提前知会表哥一声呢。一路过来辛苦了,快进屋吧。”
说着,就要迎无忧进门。无忧和阿红跟在他身后,两人皆是不快。她们这一路小心翼翼,生怕被别人发现了行踪,还特意隐瞒了身份,结果尚书大人这么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会起疑似的。
真是草包。两人心想。
尚书府内和外头一样,并没有十分奢靡,无忧和阿红经过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这便来到了前厅。
尚书大人吩咐了后厨做两碗桂花糯米丸子后,便让下人都退下,不必伺候在附近。而后,他谄笑着问无忧:“下官参见公主。公主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来找你谈一笔交易。”无忧低头呡了口茶,神色淡淡的。
“哦?交易?下官竟不知,自己还有那个资格,与堂堂公主殿下谈交易。”尚书大人的神色并不急切,似乎不甚在意。
“明人不说暗话。我这丫头跟了我多年,与我情同姐妹,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那人得罪了太后,判了死罪,我想法子将他救了出来,这便少了一个身份。我想请尚书大人收他做远房侄子。”
无忧简短的几句话便让尚书大人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他喝了一口茶水:“可是,下官为什么要帮公主呢?”
他虽然自称下官,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半分尊敬。
无忧只好接着道:“皇……皇兄他,并不想再受制于人,所以日后,将会有很多事情,要让尚书大人帮忙。而好处,自然也不会少。”
“不了。既然公主殿下头先也说了,明人不说暗话,那我也就不打哑谜了。公主您也知道,我是太后娘娘的人。一仆不侍二主的道理,下官还是明白的。此事,请恕下官爱莫能助。”
“你!”无忧气极,忽然忆起自己如今是支那灵,而非南无忧。支那灵向来淡定从容,鲜少这样喜怒形于色,便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还请尚书大人权衡利弊,做长远考虑。”
“不必考虑了。公主来做客,下官甚是欢迎,可若是为了这事,公主还是回吧。”尚书大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无忧气结,却也无可奈何,不知该如何是好。
尚书定然有自己的盘算,可支那灵也说了,不能答应他的任何要求。既然如此,那便是不能主动询问他究竟有什么条件。
自己该怎么办呢……
尚书见无忧垂首不语,心里觉得奇怪。这副做派,可不像公主。
阿红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见尚书也在偷偷打量无忧,担心他会发现什么,便从袖中拿了一根银针,扎向了无忧。
阿红扎得不恨,因而只是一下刺痛,并不很疼,却也足以令无忧回神。她立刻反应过来阿红扎自己的目的,起身,沉声道:“即使如此,我知晓了。”说着,便开始抬脚往外走。
来之前,支那灵同自己说,这是一次历练,也是要教给自己的东西。历练她明白,也承认自己失败了,可要教给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呢?
无忧想不明白,就要走出门时,下人端了桂花糯米丸子来了,将三碗,依次放到了桌上。尚书大人出声唤住无忧:“既然公主来了,那便吃一碗点心再走吧,否则,显得下官多待客不周似的。下官命人做了三碗,阿红姑娘也吃一些吧。”
无忧本来也没想真的走,此刻听他主动留自己,便顺水推舟:“好啊,正好本公主饿了。”
说着,便坐了下来。此时,尚书大人早已捧着碗吃起来了。无忧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只觉得碍眼,拿起汤匙,递到嘴边,正要入口,却见对面的尚书脸色一变,捂着肚子蹲到了地上,额头开始大颗大颗地冒冷汗,痛苦的神情不似作假。
无忧和阿红对视一眼,想上前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了,方才走近,却被尚书大人一把抓住了手腕,无忧慌了神,连忙要缩回手。尚书紧紧拽着,说什么都不肯,力气大的不行。
“公主,公主我知道你精通医术,公主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公主!公主,只要你肯救我,我做牛做马都是愿意的!公主,我还不想死啊公主!”
无忧自然不像支那灵那般精通医术,有心救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她想起当初离开边疆的时候,板凳他娘曾给过自己几包药粉,那些药粉可解百毒,只要人还剩下一口气,就能救回来。无忧觉得十分有用,便一直带在身上,此刻听到尚书说这话,立刻将手往袖口里掏。
忽然,无忧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