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璟下了台阶,坐到了挨近赵承允的座位上,往后背上一靠,眼神抵住赵承允的侧脸,安慰道:“皇后娘娘自是疼爱太子非常的,你又何必为这点事恼怒上火?”
赵承允坚毅的表情略有松动,抽了抽唇角,右手一边轻巧的将左手上的素绢扎了起,一边淡然说道:“三皇兄言之有理,且先不论这个呢。这回的事情,三皇兄可有个看法?”
“是我府上有人起了传言,恰被我母妃宫里出来的那老奴听了去,那刁奴正好被我派去母妃宫里给无忧取补品,这才嘴贱在我母妃面前说道起来。不过,我已经把那刁奴处理了。”
赵承璟提起几座上的紫砂茶壶,翠绿色的青叶茶水又将面前二人的茶杯灌满了。
赵承允低了眼,碾了碾靴上的尘土,皱了眉,说道:“那刁奴怎有这个胆子?三皇兄可别抓了蝼蚁,放了老虎归山去。”这话虽说的轻巧,赵承允的眼角一直垂下,根本看不到他眼中的流转。
赵承璟手指在杯缘上摩挲两圈,淡笑说:“那是自然。”
“所以,府外的传言,哥哥是认定与你府中之人无关了?”赵承允方才抬起头,侧过脸,与赵承璟对视,那眉眼分明有着极大的讽刺。
赵承璟呼了一口气,叹道:“伤我妻子之人,我定是不会放过,倒是劳烦弟弟费心了。”
赵承允闻言,本已止住血流的手一用力攥拳,涮涮的又流了出来浸满了手上的素绢,沉声说道:“那哥哥也知道,此事不知与你吴王府,更是极大的伤了我泰王府的脸面。所以,这事若哥哥处理不来,弟弟只好逾矩了!”
无忧见本还和和气气的两兄弟转眼间似乎就快剑拔弩张,忙两相劝和道:“泰王殿下莫急,此事不值得伤了您与王爷兄弟感情的。”
许是因为有孕在身,未施粉黛的脸颊看着也红扑扑的,长发及腰,半点装坠未染,一双撩人清波的眸子略点星辰,便看的赵承允吐气若鸿。
他连忙转过脸来,换上一副凶狠的表情,说道:“嫂嫂言之自然有理。不过事关两府,关系重大,我与三皇兄这才有些紧张。”
赵承璟瞧了眼赵承允的反应,一向镇定自若的泰王殿下此时却心有波澜,胸前的青松翠竹仿佛都因着他的心跳而节节高升。
赵承璟言道:“老四,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府中这些闲言碎语,我心里明白是里屋那位传出来的,那老嬷嬷不过是借力听到,多生一事告在了我母妃那里去。可就不明白太子又是如何知晓这事儿的?长安街上的传言又是如何来的?”
“泰王府出了太子那边的眼线,严婉已经回府处理了。”
赵承允高扬起英眉,凤眼一转,冷盯着赵承璟,索性说道。“至于长安街上的传言,我想……哥哥还是得问问您里屋那位。”
“可是,这种话传出去对她有何好处呢?”无忧细眉微蹙,轻声道。
赵承璟站起身,转个头,对赵承允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
见赵承璟狡黠的笑,赵承允心下了然,也起身附身过去,挨着赵承璟。两人交头接耳的便讲开了……
崔琉璃的屋内,收拾的一尘不染,漆木雕椅上坐着的人却不如这空旷的屋子平静,她本该夺人眼目的一袭水染衣袍此刻却如死水一般,显得突兀又怪异。崔琉璃指甲抠弄着雕椅上的镂空花,心里正想着对策。
却有下人来报:“王妃,王爷回了正厅,差奴婢来请您前去。”
崔琉璃屏气凝神,“走吧。”
一路上,崔琉璃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平日的昂首气焰都不见了去,她实在想不明白,泰王走这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嬷嬷那个老刁奴去了宋贵妃娘娘面前说一番,害的自己一时半会儿没了个应对之策,该怎么办?
崔琉璃自己也明白,一而再,再而三,纵然赵承璟耐性极佳,此刻也是容不得自己了。
更何况,此事还牵扯到了心急暴躁的泰王。崔琉璃的细长指甲在自己手中抓出几条细痕,心里恨的不得了。
当她踏进厅内,见到的却是泰王和颜悦色的一张脸。“见过嫂嫂。”还给自己见了礼。
心中虽疑惑,崔琉璃仍然强撑起笑意,福了身,“见过泰王殿下。”
“王妃快坐,老四这次前来也无别的事,就想来府中做做,和兄嫂聊聊天。”赵承璟笑眯眯的说道。
崔琉璃轻微翻了个白眼,手中接过侍女递上来的香茶,嘴上轻巧的说着:“难得见泰王殿下有此雅兴,现在我便吩咐下去,烧几个好菜,留泰王殿下晚上一道用个膳。”
赵承允拱起手,冲崔琉璃一拜,“有劳嫂嫂了。”一副嫂仁叔顺的谦恭模样。
“咳…呕……”
无忧却突然在这一刻打了干呕,莲香连忙轻轻的抚着她的后背,赵承璟一脸紧张的将无忧拥着,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先回去吧……”
崔琉璃脸上布满了可怖的妒意,她鼻尖哼出一声冷嗤,将头转了过去,不想看见那柔情蜜意的两人。
赵承允见状,低声调笑道:“嫂嫂若不想生这牢骚气,便肚子也争气些啊。”
“你!”崔琉璃要怒骂出口,话未出时,脑子一动,巧笑道:“泰王殿下说的哪里话,无忧怀孕,我也是高兴的很,怎地说也是王爷的孩子。倒是难为泰王殿下为了这孩子的清白如此费心竭力。”
自以为定能咽的赵承允说不了话,崔琉璃摩挲起手上的戒指,笑了一笑。
想象中的满面怒容没有在赵承璟脸上出现,而是一副笑颜颔首,只听他语带双关的问道:“嫂嫂怎么会认为我是为了这孩子的清白而来呢?莫非,这孩子不清白吗?还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
崔琉璃顿时如食毒药一般,卡白了一张脸,双眼明显的涣散了一下。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微笑答道:“泰王说笑了,我一深闺妇人哪里知道那些什么劳什子话语呢!”
“对了,王妃。快让冬梅去安排晚膳吧。”赵承璟出言道。
崔琉璃这才发现,刚还在地上跪着的青红和鞠春已不见了踪影,她眉眼间满是疑惑,打量着满屋子的人,却未见任何不妥。
“冬梅今日被我派去了后院,帮着打理花草去了,这用膳的事,另差人吧……”
“无妨,我已命人将冬梅传了来。”赵承璟一脸温和的说道。
崔琉璃心惊,不明白赵承璟到底是何用意,按说刚才她以为是赵承允的到来,赵承璟不想在外人面前说家丑才假意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可又在这个时候把冬梅传了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崔琉璃只觉头疼万分。眼睛却毒辣辣的瞪向无忧。都怨这个贱人!
晚膳开席。
冬梅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赵承允,却在给他布菜时屡被调戏。
冬梅脸上浮起一阵红云,心想若能被泰王殿下看上倒是极好的。崔琉璃心里泛起了嘀咕,泰王何等眼高之人,岂能看上冬梅这种粗鄙丫头。
赵承璟夹起一口菜送进嘴里,细嚼慢咽下肚之后,又擦了擦嘴角,浅笑说着:“老四,若喜欢这丫头就明给哥哥说,送你便是了。”
冬梅喜不自胜,羞怯的瞧了赵承允好几眼,见赵承允笑意盛盛的样子,忙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说道:“谢泰王殿下抬爱。”
崔琉璃啪的丢下筷子,嘴唇发颤的说道:“这丫头人贱位卑,配不上泰王殿下……”
“姐姐说笑了,泰王殿下不过要在咱们府中取一丫头走,又不是去当王妃,有何不可的。知道姐姐与冬梅主仆情深,但是也不能丢了咱吴王府的脸面啊。”
无忧虽不明白赵承允为何对冬梅感了兴趣,见崔琉璃一脸吃瘪的模样,也跟着起了哄。
赵承璟哑然失笑,暗想无忧自怀孕起,简直心性大增了起来。不过,如此倒是甚好的,这到处都是吃人的怪物,无忧晓得自护便是好的。
赵承允假意没有瞧见崔琉璃面如死灰的脸色,当即谢道,“如此,便谢过哥哥嫂嫂了!”转眼对冬梅说道:“晚膳过后,你便随本王回泰王府吧,你可愿意?”
一片情深模样,冬梅红了脸颊,叩了头,温声细语道:“奴婢愿意。”
此时的赵承璟和赵承允,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又马上将视线移开去,各自倒了酒,咽下了肚,也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一丝不尽明意的光来……
自冬梅跟随赵承允回了泰王府,不过两日有余。崔琉璃却收到了崔府传来的书信。
宅不安宁,速回!
崔琉璃将信纸揉成一团,狠狠的撕碎了,青雪被自己弄残送回了乡下,青红和鞠春两人也被赵承璟打发出了府,冬梅又被泰王要走了,这一刻,如天之骄女的崔琉璃深深感觉到了无助的滋味。
芜园内的赵承璟双手背在身后,满眼柔情的看着院中打理花草的一袭白衣,那抹白影似乎感觉到他如火如荼般的目光,皎然回头,与之对视,流露出泉泉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