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今日来了贵客。
满头鹤发,双眼却仍炯炯有神的闪着精明的光。手脚十分便利的老太爷穿着一身朱红色朝服站在崔府大门。身旁的黄衫男子,便是崔琉璃的嫡亲大哥崔崇敬。
“爷爷,咱回屋坐着吧,站了这么会儿了。累死了。”崔崇敬扭着胳膊叫嚷道。
“你这没出息的!”老太爷双目怒瞪,狠狠的剐了眼崔崇敬,下巴上的银须因说话的幅度而前后抖动着。
“那可是王爷!亲自下了拜帖,那便是老崔家的荣幸!你还敢叫一个累字?!”
崔崇敬不屑的撇撇嘴,心里想到,什么王爷王妃的,还不是被老子给当猴一样儿唱耍。想到这里,崔崇敬本就黑厚的嘴唇兀自笑起来显的一张脸更是猥琐。
“泰王到!”
说曹操,曹操便到。赵承允掀开轿帘,抬头瞟了眼赤底鎏金的崔府牌匾,往下打量,便看见精神熠熠的崔士贵。
赵承允换上一张笑脸,出了轿子,象征性的拱了拱手,“崔老爷子,小王给您见礼了。”
崔士贵恭敬的拜谢,道:“泰王殿下实在多礼,老朽不敢当,不敢当啊!”
赵承允哈哈大笑,“老爷子为了百姓,为了北照,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小王敬重老爷子,有何不敢当啊?”
“王爷莫要再折损老头子了,快快请进!”
崔士贵显然很受用赵承允的奉承,喜着一张脸,乐滋滋的将赵承允迎进了府中。
崔府大门直入便是宽敞的院落,院中四株巍峨的梧桐大树坐落有致。坐起是步入后院的回廊,右边过去是崔府的花园,正对崔府大门是崔家待客的大厅,厅中高高悬挂着一镶金牌匾,上书——威武世家。
威武世家。当朝圣上所书。这是何等的褒奖与赞赏。
看见赵承允的眼神落到了牌匾上,崔士贵的自豪之感不溢言表,他抚了抚花白的胡子,笑道:“泰王殿下,崔府宅下,怠慢您了,快快请上座。”
赵承允笑的如风和煦,手一摆,“请!”
吴王府中。芜园内。
无忧枕在赵承璟腿上,伸手拉着他的头发,问道:“泰王出何缘故要带走冬梅呢?”
“看上人家小丫头了呗。”赵承璟眯着眼手轻轻的拂过无忧的额。
无忧突然起身,一把打开赵承璟的手,点了点赵承璟的眉间,道:“我可不信,别蒙我!”
赵承璟讨饶式的摆摆手,情真意切的模样。“是真的,那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无忧转转黑溜溜的眼珠子,身子前倾,将头抵在与赵承璟只微微几许距离处,说:“我猜,一定是泰王把冬梅带回了泰王府去审问,以免在咱们府中被崔琉璃干涉,而且此事毕竟波及到了泰王府,若你出面处理的话,只怕崔琉璃拿崔府一抬,咱们便又只好生生忍了这口气,可是换了泰王那儿去,却是万万没有忍他的必要了。”
赵承璟愕然,他猜想无忧也许能明白赵承允带回冬梅是为了查审这件事,却没想到无忧将自己的处境都已看的如此明了。
他微微叹口气,伸手拉过无忧的手,道:“只对了一半。”
“哦?”
“上次老四救了你,我便欠了他一个人情,这次他想借力使力通过打击崔府越力去对付太子,我便做了个顺水人情,咱们府里倒也乐的清闲。不过,你说错了一点,若是没有老四来趟这一遭,我也不会再忍崔琉璃了。”
赵承璟眼中划过一瞬戾气,如破核的芽,喷薄似发。
无忧抚了抚日渐丰腴的肚子,心里叹道:小东西,我本不想参与这等勾心斗角之琐事,只愿日日守着我这小院子与你父王过着神仙眷侣的小日子倒也自在,无奈你父王生在皇家,为了护你清白保你周全,母亲也只能往这浑水中淌去……
脑海中,闪过当时的诸赫庄,当时梦中父亲的决绝,彼时心性简单的自己,如今病重不见好的春蝶,一直对自己缱绻情深的赵承璟……
无忧闭上眼,睫毛微闪,手往赵承璟厚重的手掌中探去,赵承璟顺势接住,不一会儿,才发现怀里的人,竟又呼呼睡着了……
此时的崔府却不如芜园内的简单惬意。
赵承允端着杯子取暖,让那杯中的热气喷在自己脸上,好不舒然。可是他从坐下到现在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了,却未曾讲过一句话,崔士贵犹疑半晌,终于开口问道:“……不知泰王殿下今日亲自驾临是有何事?”
站在一边的崔崇敬伸出手,捏了捏脸上大痣吐出的毛发,不屑的睨了赵承允一眼,心想这人必然是来与崔府攀交情的。
赵承允站起身来,拱了手,对着崔士贵拜了下去。脸上挂着为难的表情,“实不相瞒,崔大人,小王今日前来是来抓人的。”
“抓人?!”崔崇敬恶言恶语的开了口,“你凭什么到我们崔府来抓人啊!我们崔府有谁是你能抓的!”
“闭嘴!”崔士贵怒吼道,“滚一边去!”
而后恭敬的搭了手给赵承允,满是不解的问道:“不知老头子这里谁可开罪了王爷?”
赵承允一扬披风,眉间高挑,直指崔崇敬。“不瞒大人,前些日子,正是崔大公子四处传言,将说我与吴王府的侧妃有私情,不仅害的南侧妃惨遭猜忌,更将我赵承允陷入不仁不义,窥视兄嫂的恶人之中!”
崔崇敬指着赵承允,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你……你……你胡说!”
转头对崔士贵道:“爷爷,我没有!爷爷,你别听他胡说!”崔崇敬虽然嘴硬的很,心里却紧张的很,早就派人传了书信给琉璃,怎么还不见琉璃回来救我啊!
“哼!”赵承允上前一步,一手指着崔崇敬,一手负于身后,道:“崔崇敬,你休要狡辩,这一切都是崔琉璃拖了叫冬梅的丫头来找你办的不是吗?还有,南王妃也是被你绑架的对不对?”
崔崇敬腿脚直哆嗦,不停的拉着崔士贵的广袖,声音颤抖的求着救:“爷爷,救我啊,爷爷!”
崔士贵大怒。一把将崔崇敬推到在地。厉声问道:“你这畜生当真做了这些大不敬的蠢事!?”
崔崇敬倒在地上,一手揉着被撞疼的脑袋,苦兮兮的说:“都是琉璃叫我做的!”
“还不闭嘴!”崔士贵上前,狠狠的踹了崔崇敬一脚。“还敢将你妹妹拖下水!分明是你一人所为!是你太担心自己妹妹才做了这些蠢事是不是!”
赵承允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闻言扬了扬眉。心道这老狐狸好狡猾,三言两语便将兄妹合谋变成了崔崇敬护妹心切了。
崔崇敬自然也明白自己爷爷话中含义,苦着一张脸,进退两难……
“王爷!这畜生您就带走!我明日早朝自当向皇上禀明一切,老头子治家不严,任凭皇上处罚!”
崔士贵说的老泪纵横,跟着要给赵承允跪下去,赵承允一把拉住崔士贵,笑眯眯的说道:“崔大人不必如此自责,小王一定会向父皇禀明崔大人一片忠心的!”
赵承允心里发笑,这老东西说什么任凭皇上处罚,不过是在提醒赵承允,崔家的生死不是他赵承允能说了算的,得皇上发话才能作数!难怪教出来的孙子孙女如人渣败类!
“爷爷,爷爷救我啊!”
崔崇敬不甘心被赵承允带走,想去拉拽崔士贵的裤腿,却被崔士贵一脚踢开,崔士贵看着满眼惊恐的孙子,不忍心的别过了头,心里却是恨毒了。
恨毒了嚣张的泰王赵承允,也恨毒了那做媒将孙女嫁给赵承璟的独孤无极!
这朝堂之上,纵使你想独善其身,也得问问别人愿不愿意放过你!
待崔琉璃回到崔府时,崔崇敬已然被赵承允带走了。
她孤愕的望着满头白发的崔士贵,满身的姹紫嫣红此刻却如灰谙,她痛哭出声扑向崔士贵,“爷爷!”
崔士贵摇摇头,满颊褶子的脸看不出任何波澜,只是语重心长的对崔琉璃说道:“爷爷早就告诉过你,若你嫁给了吴王,崔府便与吴王府时一条绳上的蚂蚱,你现在造出这么些事端,不是在帮着外人对付自己家吗?”
崔琉璃涕泪相交,嚷嚷着:“我只是想对付那贱人!”
“妇人之见!”崔士贵虽干涸仍有神的眼射出一阵精光,怒斥道:“吴王要宠她你便让她宠就是了!你何必去做恶人!只要吴王正妃的位置还是你的!要是因为你,害了整个崔府,你让我一张老脸如何去见崔家列祖列宗!”
“现在好了,上次你和你哥哥合伙绑架那侧妃,吴王宽厚未与你一般见识,这次你倒好,还敢把那泰王扯进来,自己撞人家枪口上去了!”
崔士贵说的心急,重重的咳了几声,直到一张老脸都咳的没了血色才止住。
崔琉璃跌坐在地,以泪洗面。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那该怎么办?爷爷,难道不救哥哥了吗?”
“自然得救。”
崔士贵抚了抚胡须,而后叹道:“你先回吴王府吧,收拾收拾,看你这样,像什么样子。别让吴王见了心烦。崇敬那边,爷爷晓得处理。”
崔琉璃拍了拍弄脏的衣袍,又擦了擦花妆的脸,可怜兮兮的答道:“是,琉璃这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