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列队森严,井然有序。
皇帝双眉之间皱成一枚紧紧的川。皆因堂下跪着瑟瑟发抖的人刚刚所奏之事。
“你先起来吧。”皇帝沉声开了口。
在得到赦令后,那人一轱辘爬起来,理了理有些歪着的乌纱帽,迅速站回了朝列中。
皇帝轻轻的敲着案台,扫视群臣,淡然说道:“刚刚卢爱卿所奏之事,各位也听到了,不知各位爱卿有何良策?这阿那力不知好歹,三番五次挑衅我北照,各位看?”
“启奏陛下,臣以为,应当出兵扫灭他小小番邦,扬我北照国威!”说话的人正是刚班师回朝不久的左卫将军,崔进升。
崔府的事他已经听崔士贵说了,恼怒自己儿女不争气,但也无可奈何,只是他此言一出,定然是心中已有计划。
皇帝轻轻的将眼前的奏折放到了一边,眼皮半抬的问道:“哦?崔爱卿有何良策?你还要带兵出战吗?”
“陛下,臣不敢妄自称雄,心中却有了合适的人选想大胆举荐!惟愿能为陛下分忧!”
崔进升躬下身,埋下头,嘴里言辞之恳切,视线却在前方的一人身上扫过。
“谁?”
崔进升抬起头,正色道:“微臣所荐良将正是四皇子,泰王殿下!众所周知,泰王殿下文武双全,曾带兵扫击匈奴于关外,堪有圣上当年风范。若泰王殿下能出任此战,则我北照胜利已有大望!”言之情切,竟说的极具感染力,在朝的大臣们皆点头称道。
“对啊,上次匈奴袭击关内,也是泰王殿下带兵迎战的。”
“可不是吗?若吴王殿下能与泰王殿下一同出战,兄弟俩双剑合璧,岂不更好!”
“泰王殿下年纪轻轻,已经有了一次成功的作战经验,嗯……一定能扫平东戊!”
听见朝堂下面窸窣的议论声,皇帝轻轻咳嗽两声,扬扬眉,将视线扫在了赵承允身上,那人却是一副平静模样,听到提起了自己也是不动声色,按照长幼顺序站在他前面的赵承璟却瞥了瞥眉。
“允儿。”皇帝喊道。
赵承允大步踏出,恭谨道:“儿臣在。”
皇帝捻了捻胡须,语气深沉的问道:“崔将军力荐你出战东戊,你有何意见没有?”
“儿臣但凭父皇安排,甘愿为父皇,为我北照,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赵承允大拜在地,朗朗诵道。好一副赤子之心,孝子之表。
皇帝心里明白,赵承允乃皇后所出,若真要他上阵杀敌,只怕护犊的皇后是不会乐意的,他略一沉思,脑后的金撇跟着颤了两颤,道:“此事容朕斟酌一番,待议!”
“是。”众臣复又跪好,三呼万岁,散了这早朝。
艳明宫内,独孤皇后坐在矮几上,虔诚的闭着眼,手上拨着棕深透亮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词。此时的艳明宫,整个殿内静谧的似乎连皇帝刚刚呼出的气都能听的清楚。
皇帝理了理宽大的袖袍,深红色的纹结缚在一串符文上面,与皇帝胸前的红环领文相成一线。
“蓉儿。”皇帝亲昵的叫起了独孤皇后的小名儿,宽厚的手掌覆上了拾掇着佛珠的素净的手。
独孤皇后幽幽的睁开眼,有些不乐意却并不明显的轻轻拂开皇帝的手,放眼普天之下,能如此拂却圣意的只有独孤皇后一人。皇帝目光深邃透出一丝无奈,又耐心说道:“蓉儿,你呀,总是在孩子们的问题上过不去……”
“过不去?”独孤皇后高束的金冠颤颤发亮,略有激动的说道:“臣妾不是过不去!皇上若真心心疼儿子就不能让他去那么劳苦的地方!”细眉一横,不悦的扫了一眼皇帝。护犊之情不说自表。
本与独孤皇后同坐一处的皇帝一甩袖袍,伸出手在矮几上敲了几下,“允儿身为朕的皇子,天下人的泰王殿下,为民出战,为国分忧这是他应尽的责任!你如此护他,他日如何能成大器!”
语气显的着急,眼角的皱纹抽动的幅度也大了几分。
独孤皇后移了移身子,背向皇帝,只用眼角余光斜了皇帝一眼,坚持说道:“臣妾只知允儿尚显年幼,且朝中武将能臣众多!”
“哼!”皇帝动了怒,站起身也背了过去,跨出两步后,又回头指了指独孤皇后,“朕意已决!三日之后,便令泰王沙场点将,率兵出征!”
皇后立即回身,语带哀求的唤道:“陛下!您怎么忍心呀!您这么多儿子,为何偏偏要让我的允儿去呀!万一……万一允儿有个三长两短,叫臣妾怎么办哟……”而后就埋着脸,嘤嘤呜呜的哭起来。
“哎。”皇帝叹息一声,又走回皇后身边,拍了拍皇后衣背上褐红的荷花叶,好言相劝道:“正因为朕爱之深,所以盼也切啊!”
皇后伏在桌上,已经明白过来,皇帝已经决定了看来是无法靠自己三言两语就可改变的。心里瞬间起了主意……她抬起头来,两只手拾着绢子轻拭双眼红彤的眼角,轻声说道:“若二郎决意如此,臣妾也只好日夜拜佛祈祷,愿我北照战战告捷,允儿早日凯旋而归!”
“蓉儿,你能如此想,甚好。”皇帝欣慰的揽住独孤皇后,轻靠在自己肩头。龙凤相依,便得了一副伉俪情深的美丽画卷。
皇帝离去后不一会儿,独孤皇后唤来了贴身侍女,“传本宫口信,命国舅爷进宫来。记住,一定要悄悄的……”
深夜,天边圆月高悬,雾气层层,吴王府内几棵大树的枝桠蔓长,仿佛要探入无边的夜雾中去,偶尔飞过一两只不知名的飞鸟,毫不留恋吴王府的深沉夜空,逐一飞走了去。
崔琉璃关紧房门,后背抵住门桓,脑袋一团乱麻,不知事到如今为何会发展成这般模样。
那日赵承允带走冬梅她就该想到的!思及此,崔琉璃狠狠的揪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心情难以言表。
现在怎么办?大哥被赵承允带走了,崔府也不能去告状说赵承允抓了人,如果皇上问起赵承允为何要抓崔崇敬,到时又该怎么说?说因为自己和大哥污蔑赵承允和赵承璟的妃子有染?!这哪条路都走不得!
“啊!”崔琉璃怒吼一声,狠狠的撇下了头上的钗,一张脸扭曲狂乱,恶声道:“南无忧,都是因为你!”
芜园内。
赵承璟摇头晃脑的讲着一个个有趣的小故事,无忧扶着腰,靠在床榻上,也跟着摇头晃脑的听,时不时的还提点意见。
“嗯…不行,不行,不能讲这个。太血腥了,不听!”
双手捂住耳朵,嘴里叫嚷着。赵承璟哈哈大笑,拉下无忧的手,言之凿凿的说:“我儿子将来一定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一定是上阵杀敌的大将军。这些历史旧事权当给他做启蒙吧……”
“歪理!不想听!”无忧推了赵承璟一把,杏眸微瞪,脸上却是浅显的笑意。
赵承璟挽了袖子,欺身上前,扮了一副流氓相,“小娘子,不想听了?那就……”
“王爷!郡王来了!”护院胡莱在门口咋呼一声,恼的赵承璟恨不得立马撕了他。
无忧笑道:“好啦,这么晚了郡王肯定有急事要找你。快去吧。”赵承璟摇摇头,拍了拍无忧的头,又在无忧肚子上亲昵的蹭了蹭,随着胡莱去了前院。
正厅里,一位锦衫少年,长发搭背,双手背立,站在正中央。简单的锦服白色做底,青边打框。
棕色腰带打了一个大大的结在腰间,黑色足底与少年手腕上的黑色腕带相称。
听到脚步声,少年回过头来,梳的光亮的头发,前额没有一丝紊乱,简单的银饰束着,黝黑的肌肤却不显的难看,反而平添了几分刚毅。
“三哥!”
赵承璟应声走进了正厅,手一挥示意下人去沏茶来。而后两人一起坐了下去。
“长风,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原来这少年便是前些时候与赵承璟一道找寻无忧的赵长风。
赵长风没有半点犹豫,径直开口说道:“今日在朝上,若不是你那老丈人费事,这差事可就是我的了!”
这时,下人端了茶来,赵承璟一边递茶给赵长风,一边自己也取了一杯,将茶盖揭开,稳稳的放置在一旁,问道:“你想出战东戊?”
“正是!那阿那力着实可恶!我尚在西疆之时便听了关于东戊作乱的事,无奈当时身在西疆,否则真想快马加鞭赶回来,带兵出征杀他东戊个片甲不留!”
赵长风激动的扣下茶碗,脸上的表情生动如画,手上的动作也跟着舞动。
赵承璟又拿起茶盖,拨开了茶面上漂浮的茶叶,碗中青幽幽的茶水中映着他好看的眉眼,他带着轻微的笑意,轻声问道:“那你这半夜来找我意思是?”
赵长风裂开嘴,笑说:“自然是希望你给我做个主,去皇伯父处举荐我!你也知道……我才回朝不久,我若去求,皇伯父未必肯答应……肯定又要以我劳累过余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