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翠花便穿着用第一笔工钱买的一条新罗裙,梳了一个双环髻。因着她没有胭脂,便用做馒头的面粉,薄薄地搽了一层在脸上,又用红纸在唇上轻轻一印。出门前想了想,还是不妥,又从自家田地里摘了一朵大红花戴在了头上。之后,便朝着妓院走去了。
这一路上,翠花的装束,成功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翠花只知道大家都在看着自己,却读不懂众人目光里的深意,便以为是自己今日打扮得好看,愈发高兴了。
那厢老鸨正在屋子里头用早膳,听下人说翠花来了,便让她进来了。谁知后者甫一进来,老鸨便把嘴里的粥尽数喷了出去。
“咳咳咳。”老鸨连忙拿起手边的帕子,来尽量掩饰自己的失态。
翠花不知道老鸨为何反应这样大,奇道:“妈妈,你这是怎么了?”
老鸨正欲回答,下人又进来了,说是湘荷来了。老鸨眼前一亮,连忙让下人将她请进来。
这湘荷可不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或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她是城东卖豆腐的王寡妇的独女。王寡妇丈夫死的早,独自将女儿抚养长大,却不算十分辛苦。这是因为王寡妇有一手绝活,那就是她做的小葱拌豆腐。
王寡妇做的小葱拌豆腐,那可是青州城里的一绝。去年赵承乾来青州巡视,还吃了一碗,之后直叹,赞其美味。所以,王寡妇的小葱拌豆腐摊前,每日都排着长队。生意比很多大酒楼都好。
王寡妇也不多卖,每日就卖五百碗,卖完就走人,回家陪女儿去了。不管你是大老远来的也好,还是从天亮就开始排队了也好,都没有例外。
王寡妇这样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女儿,不能说万里挑一,但百里挑一,那还是有的。湘荷长得漂亮不说,人还很聪明,机灵得不得了。她得知老鸨在挑人入白府,而后去京城里参加皇家品鉴大会,便急急地来了妓院。见到老鸨之后,说了不少讨巧的话,老鸨很喜欢她,便让她今日再过来。
湘荷进来之后,先朝着老鸨行了个礼,而后才注意到身侧有个装束怪异的翠花。
“妈妈,这是?”湘荷看着翠花,询问出声。
其实老鸨本来今日只是想带着湘荷一人去白府的,但奈何昨日来了个翠花,只好带着她一起去了。虽然老鸨心里是把大部分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湘荷身上,但说真的,翠花也不差,不能说完全没有希望。
只是美人很少有能像无忧和支那灵那般的,即使再怎么打扮随意,甚至是故意扮丑,举止仪态依旧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但想翠花这样的,本来美就只有八分,加之营养不良,变成了六分,今日又这么一打扮,那就只剩下三分了。这三分因着湘荷就在身边,还得再跌一跌,几乎没有分了。
因着如此,老鸨在听完了湘荷的话之后,想起了还有过个翠花,便气不打一处来,道:“你把脸去给我洗了,再把那朵大红花给我摘了。土不土啊你!”
翠花听老鸨这么说,无法,只要将这一身装束都卸下了七七八八。等她再回来时,小脸干干净净的,一身罗裙清淡素雅,倒有那么点儿意思了。
老鸨看着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行了。你们两个跟我走吧。”
说着,老鸨就起身,率先离开了房间。湘荷和翠花急急跟上。到了白府之后,马一领着三人到了书房,替她们叩了门,得了准许之后,方才进入。
赵承璟将目光从账簿上挪开,看向眼前的人,忽然愣住了,道:“怎么是你?”
赵承璟虽然不记得翠花的名字了,但隐约记得她在自己的赌场的账房里帮忙,有个欠了赌债的哥哥。见她出现在这里,觉得有些好奇。而翠花见赵承璟竟然还记得自己,便十分高兴,低着头,轻声道:“我想参加皇家品鉴大会。”
翠花跟着村里人,从记事开始,就是称自己为“俺”的。昨天回去之后,她为了改掉,便不停地说话,不管说什么,都强迫自己一定要记得说“我”,这才有些改过来了。
赵承璟皱了皱眉,道:“你回去吧。皇家品鉴大会,不适合你。”
翠花一听他和老鸨说一样的话,便有些急了,道:“怎么不适合。俺不是小孩子了,俺已经想好了,你再怎么劝都没有用。陈老板,俺是真的想进宫!”
翠花一着急,便把昨日练习的,都忘到脑后去了。赵承璟叹了口气,道:“宫里的生活一点儿也不快乐。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金丝笼,会把你困死在哪里,还会折断你的羽翼,让你再也没有办法快乐。”
翠花的眼睛永远都和初见她时那样干净纯粹。她就像是一张白纸,不谙世事,这使得赵承璟的内心深处并不想让翠花落进宫里这个大染缸。
只可惜翠花并不理解赵承璟的这些苦心,她摇了摇头,道:“我心意已决,陈公子你就不要再劝我了。”
赵承璟见她这样倔强,也只好答应,而后才审视起她身边的湘荷来。
赵承璟第一眼见到湘荷,就觉得她不简单。这是赵承璟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所锻炼出来的一种直觉。他看着湘荷,问了她几个问题。后者滴水不漏的回答,更加证实了赵承璟心中的猜测。
这个湘荷倒是的确有入宫的资格。赵承璟点了点头,将两个都留下了。老鸨见状,欢喜得不得了,去账房支了赏钱,捧着钱袋高兴地走了。
另一边,无忧下完药的一日后,便有王家米铺的下人来府里头拿米来了。无忧听说此事之后,点了点头。
过了几日,东城里有户人家死了。大家都很奇怪,这一不是瘟疫,二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家子,也太奇怪了吧。又过了几日,又有一户人家死了。接着又是一户,到后来,一户接着一户。
县太爷觉得很奇怪,且死了这么多人,若是查不出凶手,他头顶的乌纱帽怕是要掉啊。于是,县太爷经过多方查证之后,发现这几乎人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吃了王家米铺的米。
有了这个突破点,县太爷自然也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他让人拿来了王家米铺中的米,而后将米喂给一只鸟吃。没过多久,那只鸟便死了。县太爷大惊,当即便断定是米铺的米有问题。
王老爷自然是大呼自己冤枉,说根本就没有下毒。因着这个案子死了太多的人,上头施加了很大的压力,县太爷便屈打成招,逼着王老爷承认,这米就是有问题的。
有了屈打成招在先,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县太爷命人封了王家,而后又把王家一家老小收监入狱,秋后问斩。王家都倒了,府里头的下人自然也都离开了。刀疤扇子想起莲香,便要去找她。
刀疤山贼问了其他下人,说是莲香早就和无忧一起走了。刀疤山贼赶忙上街去找,见莲香和无忧的身影就在不远处,便快步上前,见她们进了白家铺子,自然而然以为她们俩是情报换米去的,便也进了铺子。
无忧和莲香并未察觉有人在身后跟着,进了铺子之后便上了二楼。刀疤山贼想也不想就要跟上去。楼梯口守着的下人拦住了他,道:“情报换米就去那边,二楼闲杂人等不能随便上去。”
刀疤山贼见他竟然敢拦着自己,还说自己是闲杂人等,怒极反笑,道:“那那两个女人呢?她们为什么就可以上去?”
下人立刻就想明白了他口中的那两个女人究竟是谁,道:“那是陈夫人和她的丫鬟,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陈夫人?”刀疤山贼愣住了。他没想到无忧竟然是夫人。这就奇怪了,她一个堂堂陈夫人,为何要进王府当丫鬟呢?而且她来了不久之后,王家铺子里的米就出事儿了。刀疤山贼并不傻,这便把其中的联系都想通了。
其实刀疤山贼他虽然是个山贼,但本质倒也不算太坏。他当初做山贼,那是因为家里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后来又去做假和尚,那也是因为这世道,害得他连个能劫的人都没有了,这才动了歪心思。
这段时间在王家,王老爷待他还算好,且包他吃,包他喝,还包他住。刀疤山贼看出来了,王老爷是个好人。可是好人王老爷如今就被关在了大牢里,预备秋后问斩。刀疤山贼自认良心不多,可不多的良心也是良心,于是,他当下就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为王老爷伸冤!
第二日一早,刀疤山贼便到了县衙门口,拿起棒槌,开始击鼓鸣冤。门口的衙役走了过来,问道:“你是何人?一大清早的,又有何冤屈?”
刀疤山贼看着他,道:“官兵老爷,并不是我又冤屈,而是我家老爷有冤屈!我这是替我家老爷伸冤来了!”
衙役奇道:“你家老爷?你家老爷是谁?”
刀疤山贼高声答道:“我家老爷就是如今被关在县衙里头的阶下囚王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