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倒是实话,赵承璟心中思枕,赵长风是已故亲王李极盛的唯一儿子。
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子承父业,老王爷去世后,赵长风便接过了父亲的军符,年纪轻轻的封了将军,十四岁起便为北照打了大大小小数场战役。
正因如此,皇帝十分疼爱这年轻的侄子,不仅给他赐了府邸,封了郡王。随着赵长风愈发成熟,帝王却以‘稚子尚年幼,故常劳累朕心不忍’为由拂了赵长风很多差事。
赵承璟一直奉自己父皇为千古圣君,但是,赵承璟心里也明镜一般的懂得哪朝哪代的明君都会担心武将一件事:功高盖主……
想到这里,赵承璟便言说:“长风,我知道你为了北照一片拳拳忠心,可是你也听到了,今日崔进升举荐了老四,恐怕这差事多半落了老四的头上去了……”
赵长风不以为然的做了个怪脸,笑嘻嘻的说道:“不可能!凭皇伯母那爱子如命的心肠,万万不会让四哥出战的,你也知道,上次四哥带兵扫匈奴,皇伯父费了多大劲才说服皇伯母,结果四哥伤痕累累的回了朝,皇伯母硬是疼了好多天!”
赵承璟咽下一口茶水,沉声道:“男儿在世,当以报国恩,征沙场为志。东戊屡次犯我北照边境,我也恨不得立即端了它去!若不是无忧现时有孕在身,我宁可出战的是我……”
这话不假,今日卢大人奏起此事时,他差点就主动请缨了,但一想到家中那窈窕身影,便默然了……
“这好办!三哥,你向皇伯父举荐我,我以吴王为号,校场点兵,挂帅出征!便成了你这上好心意!”赵长风单手握拳,咚的敲在了木桌上。
赵承璟注视着赵长风久经沙场,颇多伤口已结痂的手。眼皮微敛,沉默了没再言语。
对面那人却笑了,他可知道,赵承璟如此这般反应,便是已然答应了!
“我明日便试试罢。”果不其然,赵承璟如此说。
赵长风起身,抱拳行礼,“多谢三哥!”明俊的脸上是志在必得的自信。
泰王府。
虽然已是深夜,王府的女主人仍然披了锦袍,坐在泰王府的花园中,冷风吹过,她也毫不在意的理了理乱发,她脚边蠕动着一名尚且还有活气的女子。嫩绿色的新衣裳被血水染成了暗红色。
这女子想开口求饶,一张嘴,却是满嘴碎牙,嘴角一圈污血,那模样既狼狈又令人深觉惨不忍睹。
双儿紧张的咽了咽唾沫,低语道:“王妃,王爷可真狠,也亏得那几位嬷嬷下的起这种狠手。”
严婉松了些锦袍的领结,扫了一眼地上狼狈的女子,冷声说道:“敢如此祸害泰王殿下,死一百次也不足以减轻她的罪孽!”
双儿紧张附和道:“王妃说的是。”
只要一遇到与泰王殿下有关的事宜,严婉总会从那个温婉可人的娇女子一摇变成狠毒绝辣的泰王妃。
双儿见惯了严婉这两者之间的身份转换,便在一旁小心伺候着,不敢再多语了。
“快些说了,你还帮着你主子做了哪些祸害泰王的事?”严婉将胸前的长发一把拉起甩在脑后,扬起一股好看的幅度。
地上脏兮兮的女人用尽全身力气爬起来,跪坐在地上,肿胀的脸颊赫然是前些日子被赵承允带回府的冬梅!
“奴婢都交代了!奴婢只帮崔王妃在府中传了谣言说南王妃与泰王殿下有染,在街市上的传言都是崔王妃的大哥做的啊!泰王妃明鉴啊!”
严婉复又问道:“没有其他了?”
其实这两日,严婉一直在审问冬梅,不然,赵承允如何能理直气壮的去崔府抓人呢?
不想用尽了一切手段,这冬梅依然只承认这两件事。看来,当真是自己想的太多了,这冬梅不过是才伺候崔琉璃两月不到的侍女而已……
玉手附上自己眉间,重重的捏了捏眉心。严婉有些恼怒,审问了两天,其他一条有价值的线索都没问出来,只怕王爷知道又得不高兴了……
双儿躬身问道:“休息了吧,王妃,时头可不早了。”
严婉抬起手搭在了双儿手上,站起身来,走至冬梅跟前,指着她对身旁的一名老嬷嬷说道:“这狐媚子妖艳惑主,罪过不小,你看着给处理了吧。”
“是。”那名老嬷嬷是泰王府的管事嬷嬷,也是泰王赵承允的乳娘。
对泰王府忠心耿耿,自然明白严婉口中的看着处理事怎么回事。府中犯了大错的丫头,相貌好些的,给喂了毒药送去各处当探子。相貌粗鄙的,直接乱棍打死,扔去了乱葬岗便成了。
冬梅常年在吴王府做事,听了这话便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了。她胡乱抓了一把头上的乱发,重重的磕起了响头。“王妃饶命啊!王妃饶命!奴婢再也不敢做坏事了!饶命啊!”
严婉心烦的摆摆手,那老嬷嬷立即两手一抓,便像拎小鸡似的将冬梅两肩紧紧掐住,拖走了去,凶狠模样丝毫不逊于宫中慎刑司的那些处罚嬷嬷。
双儿扶着严婉回了房。轻轻的关上了门,退出了屋子。
“王爷。”严婉撑起疲惫的笑脸,脱下身上的披风,挂在了衣架上,转身去看正坐在床榻上的赵承允。
赵承允此刻才警觉过来,一把将手里的物什顺手塞进了枕头下。严婉一震,仍假装没有看到,说道:“那丫头说只帮着崔琉璃做了那两件事,其余的她也一概不知。妾身见她没什么作用了,便让李嬷嬷将她打发了。”
“嗯,”赵承允点点头。抬头睨了眼严婉,双手抱在胸前,“处理了也好,反正本王想知道的都知道了,那日我去崔府,不过是诈崔崇敬,结果那贼人当真承认了,上次的绑架也是他做的!”
严婉浅笑,一边上前来扶了赵承允起身替他宽衣,一边说道:“王爷自是厉害的,不过崔崇敬要怎么处理,一直关在柴房中吗?崔府丝毫没有动静?”
赵承允闭着眼,一脸轻松的任严婉伺候着自己,听到严婉发问,慵懒的睁开眼,答道:“崔士贵说要去禀报父皇,任凭父皇处置,不过本王猜想他万万没有那个胆子!我与赵承璟是父皇的儿子,他崔府再是位高权重也是臣子。崔府家教不严,教出了崔崇敬这种败类祸害我与赵承璟,父皇能不杀了他?”
严婉恍然大悟,“如此说来,王爷带走崔崇敬只是想提醒崔府不能轻举妄动?!”
“正是如此。”赵承允突然伸手拉过严婉,目光热切的盯着她,严婉脸一红,娇嗔一声。“王爷……”
下一秒,赵承允却松开了她。转身坐回床上,伸手拉了拉床幔,视线也随之抖动,轻声说道:“不过崔进升那老混球今日居然敢在朝堂上阴我,举荐我去出兵东戊。”
“什么?!”严婉花颜失色,脸上血色吓掉了一半,“那怎么行?!东戊偏远之地,尽是蛮夷娄子,王爷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赵承允浅浅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式,站起身一把拉过严婉,突的往床上倒去,紧紧的将美人压在自己身下,邪魅说道:“王妃放心,就是我想去,母后也定是不会让我去的……”
严婉被弄的脸红心跳,嘴里依然撑着说:“母后深爱王爷,自然不会让您涉险的。”
“呵呵……”赵承允将脸埋进严婉颈项中,笑出声来。浓烈的气息惹的严婉一阵乱颤。
赵承允阴沉的声音响起,“母后不是爱我,是爱太子。若我去了东戊打了胜仗,太子之位更加危险。若我败了,父皇定会不满,降我狠狠冷落一番,说不定将我原有的差事都给了别人,如此一来,岂不平白给太子添了劲敌?”
虽是说的十分轻巧,严婉却听到了言语中的苍凉之感。都说泰王赵承允与人谋皮,谁又知道他心里的苦闷呢?严婉轻轻拍着赵承允的背脊,如哄小孩般轻柔,半是叹息半是安慰道:“不去也罢……”
事情果真如赵承允预料一般发展。
赵承璟第二日进宫单独面圣,提出了举荐赵长风挂帅出征东戊。
皇帝目光深邃的望着赵承璟,并不言语。如沟壑的深长法令别在帝王的脸颊,那是年岁的痕迹,看是久经风霜的证明。
“儿臣知道父皇心中顾虑,但请父皇相信,长风一心为了北照,为了天下百姓,即使功劳过高也绝无半点不臣之心!”赵承璟扯开下摆,重重的给皇帝跪了下去。
“哎。”似有似无的叹息声,皇帝伸出一只手,刚毅有力的拉起了赵承璟。他打量着眼前的儿子,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沉着稳实。
“父皇并非疑心长风,一来确实心疼长风小小年纪便为我们赵家出生入死,实在愧对你死去的叔父。二来,即使朕同意,也会有人不同意的……即使只是一个命令的事,朕也得将所有事情端详仔细,不能马虎啊。璟儿,你应该明白啊……”
赵承璟正眼与皇帝对视,那人虽是一身金黄蟒袍,周身金龙飞舞,好不威风霸气。即便天下都是他的又如何?所要面对的烦恼忧愁又岂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到的?赵承璟不禁腹诽。
“儿子明白。”
皇帝点点头。“倒是皇后与朕说,午睡时,梦见一仙人,那仙人告诉他说,朕的孙儿命格过弱,要在出世前为他添点血气才能镇住煞。”
赵承璟眉头轻皱,目光沉敛,并没有动静。只听皇帝继续说道:“朕一思索,朕的孙儿还未出世的便只有你的侧妃腹中那位了。正巧又战事来报。神仙之说,向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朕想派你挂帅出征。”
赵承璟猛地抬起头,见皇帝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双腿一弯,咚的跪倒在地。一字一句道。
“恕儿臣不能从命!”
似乎快要咬碎了一口牙,赵承璟跪伏在地,心中思绪难平。并非他赵承璟贪生怕死,也并非他看不出这又是某人一条毒计,若是以往孤家寡人,随时可准备为了父皇为了百姓抛头洒血。
但他现在有了无忧,有了孩子,他实在不能弃他们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