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承乾的大太监挺不好当的。
赵承乾希望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开开心心的,不要有人对他指手画脚。最好能够有一个人可以帮助他打理整个江山,还能让民间繁荣昌盛,这样大家就可以交更多的税钱,国库就可以更加充裕了。到时候,他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怎样,就怎样。
独孤无极和赵承乾想的可以说是几乎截然相反。独孤无极希望赵承乾可以担起自己作为皇上该有的担当,可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勤政爱民,爱民如子。但这样一来,就意味着这赵承乾会很累。
他必须像先皇一样,每日不是上朝处理国家大事,就是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偶尔下江南微服寻访,也不能大吃大喝,要体恤百姓,切忌骄奢淫逸。但是赵承乾绝不会同意这样做,毕竟这样做实在是太辛苦了。于是这就出现了第一个分歧。
独孤太后的态度,介于独孤无极和赵承乾之间,可谓是矛盾得很。独孤太后既希望赵承乾可以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一生,又希望赵承乾可以守住这江山,让他们独孤家可以永远富贵下去,世世代代。
所以,独孤太后既会纵容着赵承乾,但有的时候,又会听独孤无极的,苦口婆心地让赵承乾稍稍对国事上点心,哪怕是装装样子也好。
大太监作为三人的中间人,可谓是承受了颇多的压力。偏偏三个人都是位高权重,哪个都得罪不起。于是大太监既要哄着赵承乾,以防止他什么时候,一个不开心,就下一道圣旨,把他的脑袋给砍了。
大太监又要在独孤无极面前多说说赵承乾的好话,让独孤无极少和赵承乾生气,否则他也吃不到好果子。他还要照顾好赵承乾,调和好他和独孤无极之间的关系,否则独孤太后一个不快,很有可能就会下一道懿旨,把大太监拖下去斩了。
大太监今天本来是告假了,不当值的。因为他昨儿个吃坏了东西,肚子难受了一天了。结果一听说赵承乾想要回京城,二话不说就从被窝里挣扎着爬起来了,一步三踉跄地来到了赵承乾面前,赔笑道:“皇上,又怎么了?您为什么想回京城呢?”
赵承乾听了他这话,立刻就开始对着他大吐苦水,把自己这段时间受到的委屈,都一个劲儿地说了出来。大太监耐着性子听着,最后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什么冷啊什么的,都是虚的,最重要的是,赵承乾觉得无聊了。
太无聊能怎么办呢,只有陪着他玩呗。可是边关有什么好玩的呢。上一次想的狩猎的那个法子,最后闹得不愉快不说,还害得赵承乾受了伤,所以,这法子是万万不能再玩第二次了,而且赵承乾也不愿意再玩第二次了。
可是边关这种地方,还能玩什么呢?
大太监想着,电光石火间,忽然就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大太监对着赵承乾道:“皇上,我们来烤串吧!”
“烤串?”赵承乾听到这话,登时眼睛都亮了。御膳房里的那些御厨都觉得烤串这种东西不干净,所以不肯做。因着如此,赵承乾长那么大,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烤串这种美味。后来赵承乾偷溜出宫,在宫外的一个小摊贩那儿吃到了,从此就开始念念不忘。
大太监一提,赵承乾就觉得妙极。烤串这主意好啊,他这么早没想到呢。赵承乾拍手叫好,连忙让士兵们开始准备。
这主意既然是大太监想出来的,那他就得陪着赵承乾一起吹着冷风,烤串吃。
于是,便有了之后飞虎等人见到的这一幕。
飞虎刚刚经历了阿勇的死,且方才那一仗败得这样惨烈,他的心里一直憋着气。如今回到了营地,还见到了这样的一幕,更加窝火。
赵承乾没注意到飞虎脸上的阴沉,他如今烤串烤得正开心,想也不想就拿了一串,递到了飞虎面前,道:“飞虎将军,你吃吗?”
飞虎看着赵承乾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只觉得刺眼。为什么他要为这样的人卖命,为了这样的人出生入死呢!
飞虎一声不吭地上前,一脚踢翻了烤串架子,赵承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起身对着飞虎叫道:“你干什么呀你!就算你不想吃,也没必要这样吧!”
“吃吃吃,你除了吃,还知道些什么?!”飞虎看着他,大声斥责道。
这是飞虎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庭广众之下,就驳了赵承乾的面子,让他下不来台。
赵承乾见周围还围着这么多人,便也不甘示弱,看着飞虎冷笑道:“飞虎,你别以为自己上过几次阵,杀过几个敌,就多了不起似的。朕告诉你,这天下是朕的,朕可以给你将军的位置,也可以随时收回,更可以让你一朝成为阶下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飞虎冷哼一声,对赵承乾的威胁不以为然。赵承乾见他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便更加来气,道:“好啊你,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怎么,你不信朕会对你怎么样是吗?你以为自己有独孤无极做靠山,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是吗?来人呐,给朕拿下他!”
赵承乾恨恨地甩下了这一句,令他意外的是,竟然没有人上前。
赵承乾看着众人,道:“你,你们这是想干嘛?朕的话你们听不懂吗?聋了还是傻了?还不快把飞虎给朕拿下!”
众将士只是看着赵承乾。后者看着众人,忍不住有点心里发虚,他提高了音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底气一些,道:“你们想造反不成?为何不听朕的话!”
这时,不知是谁先带头,将自己的带的头盔一把扯了下来,扔到了地上,道:“这兵谁爱当谁当!老子就是回家种地去,也不想再待在这里,再多看这个劳什子皇上一眼!”
“对!我也不想在这儿再待下去了!跟着赵承乾,还不如跟着赵承璟呢!”
这个士兵的话一出,竟然招来了不少赞同的声音。大家纷纷道:“是啊是啊,我从前就很敬佩吴王的,若是能够到他的军营里去,肯定比在这儿强!”
“是啊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又一个小兵道,“干脆我们集体头程算了。就这破地方,求老子,老子都不想待。走了走了。”说完,那个士兵便真的开始朝外走。
原本大家说要倒戈的话,也不过是一时意气才说的,谁知真的有人走了,一时便有些心猿意马。
渐渐的,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甚至第六个,第七个,都开始往外走。赵承乾看着越来越多的士兵走出去,终于不淡定了,连自称“朕”都顾不上了,叫道:“唉,你们干什么呀!反了你们了!还不快给我回来!你们倒是给我回来啊!”
没有人回头,更没有人理赵承乾。赵承乾看着站在一旁的飞虎,骂道:“你傻站着干嘛呀!他们都是你的人,你不拦着他们?干什么吃的!”
飞虎冷冷地看了赵承乾一眼,而后也转身离开了。
飞虎和那些士兵不同。其实这次很多士兵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是被朝廷强征过来的,所以他们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要他们想走,就可以一走了之。飞虎虽然也可以说是无父无母,但他至少还有独孤无极。他心里知道,独孤无极对他是真的好。
倘若就这样回了京城,只怕是会连累了独孤无极。可若是让飞虎再继续在赵承乾的手下,为他卖命,他是真的做不到。他受不了赵承乾,因为他看不起赵承乾。他赵承乾除了会投胎以外,他还有什么!
飞虎在百般为难纠结之下,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去杀了今日在战场上抚琴的那个女人,为北照,为独孤无极,最后再做一点事情,而后他就自尽。因为他忠义不能两全,所以选择自我了断。
打定了主意之后,飞虎便朝着营帐旁走去。他在路上偶遇军师,就问他阿勇口中的草药到底是哪一个。军师指给了飞虎看。飞虎谢过,而后便朝着方才军师所指之处而去。
行家会分辨另一个人是不是行家。同样的,会武功的人,也会分辨对方会不会武功。飞虎看着那南疆圣女,根本就是不会武功的样子,她唯一保命的绝招,大抵就是召来毒蛇了吧。只是,万物相生相克,她有她的阳关道,他自然也有他的独木桥。
飞虎摘了不少的可以驱逐毒蛇的草药,而后放入怀中,小心地收好,接着,大步朝着对面的营地走去。
飞虎因为和赵承璟那方交战过数次,所以不少士兵都认得他,想要混进去并不容易。飞虎先是去了白天两军对峙的战场,将赵承璟那方的士兵的衣服扒了下来,胡乱套在了自己的身上,而后又咬了咬牙,拿出了自己的匕首,在脸上狠狠地划拉了几道,顿时鲜血如注。
这样的伤口太新鲜,飞虎怕惹人怀疑,又拿起一坨泥巴,糊在了自己的伤口上。泥巴中的碎沙石一触碰到伤口,就是一阵钻心的疼。飞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但他攥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没有叫出声。
而后,他才故意装作一瘸一拐的样子,朝着赵承璟的军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