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做检查？”
到了医院门口，程依再三问道。
出门之前，程依提前给科里的实习生打了电话，他们早早就等在门口，等着杨骁了。
杨骁坐在轮椅上，摆了摆手，说：“不用了，有他们几个就行了。”
他微笑着对慕宇凡说：“麻烦你，把她送到青阳分局。”
看着恭敬，可语气什么的，跟嘱咐司机没两样。
几个实习医生跟在杨骁在后面，看着慕宇凡浑身的名牌，再看看他的车，想想自己老师对他的态度，瞬间觉得杨主任帅炸裂了。
“我不用他送也能过去。”程依说。
“别任性，听话。”
杨骁围着厚重的围巾，脸上的温柔与寒冷的空气格格不入。
那么冷的天，就算是让你坐着别人的车，我也不忍心让你在寒风里行走。
风打在你脸上，我也会抖。
几个实习生已经冷得跺脚了。
程依不想因为自己的矫情，让事情变得复杂，只好翻了个白眼，对慕宇凡说：“走吧走吧。”
正好是上班早高峰，路上堵得厉害。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慕宇凡打开了音响。
柴可夫斯基，第四交响曲。
程依烦躁地把音乐关了。
好死不死，慕宇凡又把它打开了。
断断续续的音乐声，就像是某种拉锯战，稀稀拉拉地在车厢里进行着。
程依第四次把音乐给关上，不耐烦地说：“靠边，我要下车。”
“其实你根本没抛开过去。”慕宇凡说：“如何去开始新的生活？”
又来了。
程依把音乐放到最大声，闭上眼，不再管他。
宁愿听音乐，宁愿心情复杂，也不宁愿听他不走心的说教。
“我第一次听柴可夫斯基，是从思思的车上。”慕宇凡温柔地说。
程依说：“那你作为一个富二代，音乐素养实在太差了。”
慕宇凡哑口无言，半天之后，他轻声说：“我有两张音乐会的门票，你……”
“扔了吧。”程依斩钉截铁：“我不去。”
“好吧。”慕宇凡说：“等你想去的时候，我一定会陪你。”
“想去的时候，更用不着你陪了。”程依说。
“你突然对我充满了敌意，是因为什么？”慕宇凡黯然神伤，“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对我无所图的，默默帮助我的，是朋友。”程依伸手把音乐关了，车厢突然寂静下来，她盯着慕宇凡的侧脸，严肃地说：“对我有所图的，明确告诉我的，也可能是朋友。”
慕宇凡笑了笑，仿佛在听跟自己无关的话。
红灯结束了，他挂挡往前开。
“所以，对你有所图的，还刻意隐瞒的，是你的敌人？”他问。
“敌人算不上，朋友更算不上。”程依说：“是我不想打交道的一群人。”
“如果我坦诚跟你说，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对你有兴趣……”慕宇凡盯着前方，不敢看程依，怕看到她锐利的眼神，更怕看到她讥讽的笑。
“你信么？”他问。
这个级别的车，没了音乐，车厢里静得有些可怕。
整个喧闹的城市，都被隔绝在外。
只剩下无助的情绪，在拍打车窗。
慕宇凡不再用老干部的语气说话时，他的声音充满了另一种异样的磁性。
就像现在，他轻轻的问，你信么。
程依终于理解，为什么江美仪那么喜欢他，飞蛾扑火一般勇往直前。
“你大概是不会信的。”慕宇凡说：“我自己说出来，我都觉得不可信，偏偏在这种时候说，更是可笑至极，我现在在你的心里，跟阿泽那个笨蛋没什么两样，所以，我可以想象出，阿泽说这话，有多么恶心。”
他紧张的时候，没别的，嘴停不下来。
程依一直没吭声，想看看他自己能念到什么时候。
一直念到青阳分局，不了了之也是好的。
没想到，慕宇凡突然停住了：“抱歉啊，你说过，你讨厌话多的男人，我还是住嘴吧。”
“是嘴碎。”程依纠正他，“话多和嘴碎，两者有本质性的区别。”
“所以，你信么？”慕宇凡问。
前面再拐一个路口，就是青阳分局了。
程依眼前一亮，旁边这不是顾惜风的车么？
好在路很堵，车龙很长，很久才往前挪一挪。
她把车窗按下来，把头伸出去。
顾惜风正对堵车皱紧了眉头，忽然看到旁边是程依的脸。
他有些诧异。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她没这么对自己笑过啊。
“嗨……”
不仅是笑，程依还主动给他打招呼了。
顾惜风也把车窗降了下来。
“去哪？”他问。
“跟你约好了，去警局。”
程依宁愿跟顾惜风说废话，也不愿回答慕宇凡的问题。
以他的个性，回答信，或许能暂时堵住他的嘴，但是却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回答不信，之后就是一连串，不可预知的尴尬对白。
“哦。”顾惜风不知道说什么。
他昨晚加班到了半夜，为了审慕勤军和那几个小混混。
今早天没亮，就被苟局训了一顿，让他立刻放人，他在电话里装了孙子，很是疲累，连说话都提不上气了。
程依也不习惯闲聊，被逼无奈，她问了句：“吃了么？”
“没。”顾惜风说。
慕宇凡叹了一声，说：“你不用这样，不想回答就不回答，我不会逼你。”
车开始往前走了，慕宇凡沉默着，把程依送到了青阳分局门前。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慕宇凡喃喃自语：“如果一开始，是我先遇上你，不管会不会爱上你，情况都会比现在好很多。”
程依跟着顾惜风进了警局。
“情况好多了。”顾惜风没功夫兜圈子，开门见山说。
程依惊喜道：“我妈的情况么？有可能醒过来？”
“完全有可能！”顾惜风给她递了一杯咖啡，“老叶在陪床，也许是他的泰式按摩起了效果，前两天，你妈妈的手指头动了一下，估计用不了两个月，她就能苏醒了。”
程依激动得控制不住力道，把纸杯掐得有些变形。
“真好。”她笑着说。
从来没想过，妈妈有能醒过来的一天。
简直是太好了。
幸运之神突然开始眷顾她了，似乎一只脚迈入了幸福生活。
顾惜风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说：“你最近怎么了？跟以前有些不同。”
“怎么不同？”程依喝了一口咖啡，跟着他往审讯室走。
“多了些人情味。”顾惜风摸了一把后脑，他说：“我是个粗人，笨嘴拙舌，不知道怎么形容。”
做笔录的时候，程依问一句答一句，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慕勤军一定会被放出去。
结束了之后，负责记录的民警出去了，顾惜风关了录像。
“今天开庭。”他提醒说：“下午两点，想去就去，坐旁听席也行。”
程依不知道顾惜风是出于什么心思，让她去旁听。
她不会去。
在祁颢然死在脚边的那一刻，她的心结就已经解了。
坐在旁听席，观看陆巧欣的丑样，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她向来不屑落井下石。
嘲笑弱者的人，往往比弱者更可悲。
“会判几年？”程依问。
顾惜风叹了一声，说：“三年到五年吧。”
程依的情绪有些复杂。
按照现有的减刑制度，她不多久就能出来了。
“祁颢然死了，所有的财产都落在她头上，她也很精明，用重金请了一个好律师，估计三年左右吧。”顾惜风说：“太少啊？”
“不少了。”程依说：“在里面的日子很难熬，一天天都是受罪，数着天过，每天都很沉重地喘息……”
“你有经验？”
顾惜风以为这是俏皮话，没料到程依脸色一变。
“别忘了你欠我和老叶的火锅。”顾惜风看她走了，拉住她说。
“等着吧。”程依迈步走出警局，迎面是刺骨的风。
火锅？
嗯，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给杨骁打电话。
下雪了。
雨雪纷纷，落在她的肩头，一下就化了，整个人冒着热气。
顾惜风望着她的背影，真的跟以前不同了。
以前冷冰冰的，现在变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