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阿哥他们有两个女儿,三个儿子。这五个孩子都是阿嫂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大女儿就是爱玉,嫁到大岙,丈夫叫周晋章,在上海学生意,我见过一面,个子不高,但长得秀气,家境在大岙还能算一户。每年春节,我跟着父亲到大岙做客,爱玉只要知道了一定会把我们请到她的家去。我印象中,她家有一套楼房,地板护壁漆过的,即所谓“金漆地板”,是富裕家庭的象征。门前有一个长方形的池塘,池水浑浊,上面飘着树叶、菜梗之类的东西,不能饮用,我猜测这池塘是消防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晋章回到家乡并成了农村干部,从鄞州五乡镇党委副书记的位置上退下来,一直落脚在五乡镇成了五乡碶人。今年12月12日我去五乡看爱玉,晋章的像挂在客厅里,与我印象中一对比,似乎不是一个人。这应归咎于我们接触不多,更何况人是要变化的呀。
爱玉他们有三位千金一个儿子,大女儿叫雪飞,嫁到我的老家,开过书店,丈夫已随他的岳父仙逝。书店开在正始中学附近,地址倒是选得不错,书店由雪飞的儿子继承着。雪飞也是做祖母的人了。孙女叫俞珊珊,在姜山中学读高中,明年也将考大学,与王菊华的孙子同级。爱玉的小女儿叫幼飞,住在鄞州潘火桥,业已退休。二女儿叫晓飞,在邱隘,我这次未见到。儿子在五乡鄞州银行工作,趁我在五乡,爱玉把他叫过来,我们见了一面。儿子颇像晋章,矮墩墩的,颇壮实。
爱玉的妹妹叫爱菊,我已没有过多的印象。隐隐约约记得她患有疬串(也叫瘰疬、疬子颈,即淋巴结核),也过早地离世了。
爱玉的阿哥乳名阿毛,大名钱启高,是一个老实勤劳的农民,今年已86岁了,可惜患了阿尔茨海默病。一个晚上我去看阿毛,阿毛老婆我是第一次见,背已驼了,那是劳动辛苦所致。一个儿子有点瘸脚的残疾(可惜已于2016年夏历正月二十七日过世)。正好阿毛的女儿女婿也来看望他,我们才有机会碰到,否则对面站着也不认得。船家的老屋还在,现租给他人居住,在老屋旁阿毛造了几间房子。夜里,虽有灯光,朦胧中我也看不清什么,就匆匆告别了。
爱玉的大阿弟叫启源,很早出门到上海学生意,在信谊药房工作。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由于他工作勤奋,为人忠厚,也做了一个头头。我们见过一面,西装革履的,蛮有风度。可惜他离世已有11个年头了。他应该是信阳阿嫂说的他们家中那只会啼的雄鸡了。
小阿弟叫启远,在当时鄞县交通局工作,曾借调到宁波市交通委编写《宁波交通志》。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一时想不起是谁打来的,想不到竟是他。我到位于宁波江东兴宁路的市交通局去看过他。他告诉我,他住在月湖旁边的望湖桥。以后我们偶有联系,听爱玉说他搬了家,身体也不好,恶病缠身,有时在家,有时住到儿子那边。我送他的几本书,是他回到自己的家后寄给他的。可惜,他也于2015年12月22日离世了。
四季更替,时间流逝,我的记忆越过了60多个春秋,有的亲戚疏远了,有的亲眷过世了,留着的也老了。但一些往事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如信阳阿哥一家,好多事和人犹如在眼前。
2014年12月29日完稿
2016年5月8日修改
一桩丑事的回忆
去年好友信苗过世做“五七”(二月初),我去横溪凭吊故人。中午建波在生产队的大食堂设斋饭招待。食罢,我走到隔壁的老年俱乐部,想去见见几个我熟悉的村里人。有一伙老人围着桌子在打麻将,我见到了朱家岸的朱国林,他是我儿时的朋友,年岁相差一两岁。他穿着一件发亮的皮夹克,显出他晚年生活过得不错,彼此打了招呼,他忙于出牌,无意停下来与我交谈,我也不好意思去“搅乱赌场”,告辞后就退了出来。刚一步跨出门槛,后面有人说了一句话:“当年的小白脸,现在也是一个老头了!”我听出这是朱国林的声音,他是在说我,不禁有“忽与乡曲齿,方惊年许多”之感。这句诗出自宋人范成大的《春日览镜有感》诗,现在,我也确确实实感受到了。
朱国林住在朱家岸,与横溪王家一河之隔,河上有一座石桥相通,每当发洪水,石桥十次有八九次会被冲垮,洪水退后,都会重建。石桥在河中只有两个石桥墩,上面并排架设两条石梁,没有紧固措施,靠石梁的自重搁在桥墩上。国林家在朱家岸的北角,是一个堂前的东厢房,屋前有一块很大的空地,经年堆满乱七八糟的杂物,有木头、破旧屋料和柴草,大雨一下,就成了一个大大的水潭,孩子们无法在这块地方玩耍,一到夏天,蚊子、苍蝇漫天飞舞。我从未看到过国林的爸爸,想必他是早年丧父,靠他母亲为人缝制衣服,含辛茹苦将他养大。
说起国林,我记起儿时做过的一桩不光彩的事。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我还只有十五六岁,是正始中学的一个一年级学生,在冬闲时节,村里办起了识字班,让未进过学堂的农民识几个字。识字班办在王家后大厅中,约有二十多个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的农民参加,学员大多是男的,女的很少。那时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不久,许多封建的思想尚未清除干净,如“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等,认为在大庭广众,男女混杂不成体统,故识字班里妇女来的不多。我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在正始中学读书也不用心,于是也夹在其中凑热闹或做做小先生。我和国林坐在王成水“瞎眼”旁边,成水有一支自来水钢笔,笔尖还是金的,不知什么原因钢笔不出墨水,我和国林帮忙捣腾。两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将我别在胸前的钢笔摘下来,趁成水不防,眼睛又不便,将我钢笔上的笔尖与成水的调换了一下,我俩还咯咯地笑了一阵,成水也没有发现。
过了几天,成水找上门来,要讨还金笔尖,我自知理亏,一脸羞涩,将金笔尖归还了成水,他也未苛责我,认为是小孩子开开玩笑而已。我爸爸知道了这件事,他惋惜地对我说:“金字招牌拷倒了!”意思是响当当的人,竟会做出失面子的丑事来。
虽然物归了原主,我却一直感到羞愧,从此以后不再到扫盲班去混闹了,似有“无脸见公婆”之感。此事,国林虽然是“同谋”,但他没有拿钢笔尖呀!金笔尖毕竟在我的手里。俗话说“捉贼捉赃”,我还有什么话可以强辩呢!
这是我童年时犯的一桩不可饶恕的丑事。六十来年过去了,一看到国林,我就会自然地回忆起这件往事。事情发生以后,我与国林的交往也逐渐少了。我不能怪他,要怪自己才是,并以此为“戒”,老老实实地干事,清清白白地做人。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是的,但是这不能成为干错事、坏事的借口。凡事要守住一条底线:损人利己的事,哪怕是小事,也千万不能有行动。
2016年4月7日
我家的亲戚
亲戚,就是个人履历表上要填写的“社会关系”。
任何家庭,任何人,总有几门亲戚。亲戚有近亲和远亲之分,通常所说的直系亲属应是近亲,除此之外都属于远亲了。
我家的亲戚,属于父亲系统的有他的三个哥哥,我在《春风吹酷溪边草》一书中的《我的父辈们》就写了。本书中的《信阳阿嫂》,如果信阳阿哥的母亲是我父亲的亲妹妹,也应属直系的了。我的两个姐姐,自然属于直系亲属。属于母亲系统的,有她的三个弟弟,即我的大舅舅、二舅舅和小舅舅。大舅过世早,我未见着。大舅母联系较多,她家原在横溪街螺场地的南侧,他们有个女儿,即金花阿姐,一直住在老家。后大舅母改嫁到宁波,和一个姓叶的码头工人成家,生下我的表妹叶蔚(小名阿毛);二舅就是现住横溪王家小汉房的葛德兴的爸爸,生肺病,死在后祠河的破凉亭里,二舅母早已离家出走,我亦未曾见过;小舅舅叫俞增富,是外婆改嫁到俞家后生的,他是我母亲的同母异父兄弟,住在螺场地的北边,与大舅舅家相对,中间隔着卖螺蛳、鱼虾的螺场地。小舅舅人家叫他“玻璃洋箱”,“洋箱”就是保险箱,放贵重东西用的,“玻璃洋箱”意为只能看,拿不出箱内的金银财宝。小舅舅在他未成年时,家里的经济由老太爷亲管,小舅舅无权,所以外人给他这个雅号。他有三个女儿,应是我的表妹,我们从不往来,所以连她们的名字我也叫不上。
我爸爸的远亲,只有两个上海人,即李耕才和李有才两兄弟。他们叫我父亲为姨丈,我一直没有搞明白这门亲戚的关系。两家每年有一两次往来,因为他们父母的坟墓做在横溪大山杨家坪,委托我父亲管理。在修建横溪水库时,大山上的所有坟墓都迁移到周夹岙公墓地。我父母的坟墓若没有二伯父外孙女阿毛相助,与二伯父的骨灰一起迁到周夹岙,恐怕会被当作无主坟墓处理了。所以耕才阿哥父母的坟墓大约因无人承管而被处理了。后来听信苗说,耕才阿哥的儿子一行曾来横溪查询他们的祖坟,村里无人知晓,只能悻悻地回上海。
大哥李耕才,在上海浙江中路开了一家“浙江旅馆”,我大姐意心在他那里做茶房(打扫客房)。我在《春风吹酷溪边草》中写该旅馆是他的弟弟李有才开的,是我搞错了,宁波碶闸街的浙江旅馆才是李有才开的。耕才哥在上海混得极为一般,为人淡泊,人际关系较淡,亲戚间走的也不热络。我从未看到他来过横溪走走亲戚。还是他儿子有寻找祖坟那种孝心,实在难得,看来父子的性格不一样。
李有才也叫李志刚,他在上海的事业比他的哥哥兴旺发达,不仅上海有产业,宁波也有旅馆房产。他倒来过横溪,在我家住了一宿。他是大客人,我家杀鸡待客。晚饭后坐在一起闲聊,我坐在父亲的膝上听他讲新鲜的上海滩故事。他还拿出两样东西让我们看,一样是手电筒,不用干电池,捏手部分有个把手,手一捏一放,反复摆弄,手电筒会发出滋滋声并射出光亮来。手捏放越快,手电筒越亮,我惊奇得目瞪口呆,认定是一件宝货。现在才知道是一只手动发电机供电的手电筒。在六七十年前有这种科技含量的日用品,肯定是舶来品,一般人是买不起的,有才哥真会赶时髦。还有一件是戴在他手指上的大钻戒,在微弱的光亮照射下,它的向光面会反射光而熠熠生辉。
有才哥有一个女儿,一个义子。女儿出嫁时在宁波大办喜酒,我与父亲也应邀来宁波喝喜酒,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进城。他的儿子海伏,非阿嫂所出,我不明情况,所以说是有才哥的义子。1962年我出差到上海,住在浙江路和宁波路交界处的天然饭店,竟是有才哥工作的单位。我国对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时,他分配到该饭店工作。亲戚多年不见,十分高兴,他在一个休息日约我到他家做客。他住在石门二路一幢独门独户的五层楼洋房里,门是中国典型的石库门。一楼是客厅兼餐厅,二楼是他们老夫老妻的卧室,三楼是儿子媳妇的房间,四楼是他们女儿和外孙女的住处。女儿早已结婚,夫家在鄞县姜山,怎么也住在娘家?我不便问。五楼堆放杂物。有才哥说这幢房子是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