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峨边劳改农场,李敦道分在筑路支队,那是遇山开路、逢水架桥,在人迹罕至的穷山僻壤、荒山野岭、蛇虫出没的地方劳动。当时适值我国遇上严重的自然灾害,又加上人祸,苏联人逼债,国家处在最困难的时期。所以他们除了筑路外,为了生存,还要垦荒种地,自力更生,解决天字第一号的吃饭问题。其间,他与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劳教人员一起劳动改造。他先后参加了修筑内昆(内江到昆明)、成昆(成都到昆明)铁路。打过隧道,修过桥梁,在大渡河上当过纤夫,也干过各种勤杂工;到过邻接云南的四川会理、会东、石棉、西昌……这对于一个从未参加过体力劳动,甚至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来说,无疑是要克服肉体上和精神上的许多困难。一些体弱多病的人先倒下了,一些意志薄弱者也倒下了,摆在他面前的是生与死的考验。李敦道以其坚强的意志,刚强的毅力,坚定的信念(相信国家、相信党)和踏实的劳动,不仅过了体力劳动关,也越过了思想改造关,1962年,终于摘掉了极右分子的帽子,解除了劳动教养,成为一个有尊严、拥有政治权利的普通百姓,可这是人生难忘的5年!
他本可以回故乡宁波,但在城市人口严格控制的年代(政府还在压缩城市人口,动员城里人,特别是青年人上山下乡),他的户口迁不进宁波,无奈只得继续留在峨边农场,成为一名留场职工,政治上虽然获得了解放,但生活待遇并没有多大变化。由于他肯吃苦,工作又努力,成绩显著,连续两年被评为先进生产者,并记小功1次。
峰回路转
1965年秋,他终于回到魂牵梦绕的故乡宁波。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得在哥哥的帮助下,到振丰布厂做临时工,干的是打包,转正后,从一级工起评,最后被评为三级工(最高为八级工)。
1966年,在中国的大地上又掀起了一场更大的政治风暴——“文化大革命”,口号是打倒走资派,批判封(封建残余)、资(资产阶级)、修(修正主义)。许多有过历史问题、家庭背景复杂的人,自然包括曾被划为右派的那些知识分子,被当作“黑五类”“黑六类”,连教师这个崇高神圣的职业,也被称为“臭老九”。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分子),纷纷被批斗、游街、抄家,或被关进“牛棚”。在1957年被划为极右分子的李敦道,虽然经劳动教养,摘了帽,每天仍惶惶不安,提心吊胆过日子,惟恐有朝一日被揪出去批斗。其实,“文革”时,“地、富、反、坏、右”的遭遇比他经历的更甚,那些似虎如狼的红卫兵,我是亲眼见到过的。
1976年,“四人帮”被粉碎,中国开始拨乱反正,结束了政治运动,全国上下齐心合力,专心致志建设我们多灾多难的祖国。李敦道也于1978年获得平反,他的结论是:“李敦道同志自1950年参加革命以来,一贯思想要求进步,积极工作,多次立功并被评为先进生产者。划为‘右派’后,亦是如此。根据党中央……精神……,应予改正,恢复行政21级,工资59元待遇。”
1979年,由市教委出面安排,李敦道到宁波十一中学任教,担任数学教师,工作仅一个月,又调到宁波市第二中学,任高中物理教师。
实至名归
1978年,李敦道老师平反以后,不仅实现了他在读大学时渴望做个人民教师的美好愿望,几年辛苦学习的学历也得到了承认,相继收到同济大学、成都电子工程学院(毕业只差半年!)和军委雷达事业管理局寄来的毕业证书。
1982年,李老师担任了宁波二中的物理教研组长。
1984年,李敦道老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的一员。他不忘初心,不管经受多大的委曲、挫折,始终相信党,相信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救中国。
他在宁波二中,又担任了理化生大组政治学习组长和党小组长。
该年,全国进行共产主义政治思想教育运动,李敦道老师应邀在暑假教育系统学习中,在大会做典型发言。《宁波日报》发表了关于他坎坷经历的专文,在教育系统中产生了巨大的教育效应。
该年,他被选为海曙区人大代表。
1985年,首个教师节,他受到时任市长耿典华的慰问,被访的全市仅三位。
1986年下半年,我国在教育系统中恢复职称评定,李敦道老师是首批被评为中学高级教师的。
他在宁波二中辛苦耕耘了15个春秋,成千上万的学子受到他诲人不倦的教育。
1993年,他退休了,受联丰中学之聘,又在该校从事物理教育整整9个年头,直到75岁高龄,才正式退出教坛。但他在讲台上的形象,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鲜明个性
李敦道老师说,他从小胆小怕事,这应该是父亲经营的风险和家庭突遭变故的使然。
他在与人相处中,既无害人之心,也无防人之心,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只取其一,不接受全部,这样,易受坏人暗算。1955年,我国搞肃反运动,他在上海交大任班主席,受命批判一个同学的资产阶级思想。事后,他思来想去觉得做得过头、过火了。他主动找该同学致歉,得到该同学的谅解。这位同学现在是个大教授,他们的友谊保持至今。
1978年,他平反以后,进入宁波二中任教,得到党的关怀,特别在1984年入党以后,增强了他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的信心与决心,于是胆子也壮大起来,敢于和不良现象作斗争,敢于对教育系统中一些不符合教育方针政策的做法提出批评。他想过:过去被划为右派,什么苦头没有吃过?他不再怕被扣帽子、打棍子,大不了再被扣上一顶帽子,这是“不怕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敢于斗争的精神。
他淡泊名利。在宁波二中努力工作15年,直至退休,没有得过什么优秀教师、先进工作者之类的名誉,但他从不抱怨,仍努力地做好本职工作。
当然,李敦道老师能有今天,他背后有一位不论成败、荣辱,始终支持他的夫人,是幕后无名英雄,功不可没!
2016年9月16日
宁波市中学物理教育界的老前辈
1973年5月,我来到宁波,担任陌生的教研员工作。我心里明白,我既无扎实的普通物理基础,又无中学物理教学经验,我唯一能派上用场的是读初中、普师和杭州师专时,各科教师对我的教育,给我留下的印象;还有不多的参加教育实习或带学生去各中学教育实习的那些有限的经历。教育有很强的时间性,它随着社会的需要和科技的进步在不断地改革、发展。面对自己的实际情况和当时教育现状,只有两个字:“学习!”能让我学习的对象很多,其中最重要最直接的学习对象是宁波物理界的老师们,特别是老教师,他们从事教育的时间长,阅历深厚,经验丰富。我从事教研工作14年,我的成长过程,可以说是在老教师们的扶持下,犹如一个学步的小孩子,从扶着走、跌跌撞撞自己走,直到能在教育的道路上自如地行走,快步行进,乃至奔跑。
我调回来时,宁波地市分治,宁波的中学有限,大学也仅宁波师范学院一所,较有历史的完全中学(有初中、高中),有宁波中学、宁波二中(原市中)、宁波三中、四中、六中和效实中学(那时叫五中)、慈湖中学共7所,物理教师不过一百六七十人,其中老教师更是屈指可数,宁波中学的“三王”,王兴廉老师是我一生中的导师,王维耀老师一直是我事业的顾问,还有一位王焕煜老师,年龄比我略大一点,算不上老教师;二中有张至堪、庄树椿;三中周民毅;四中赵慈年;六中(前身为甬江女中)的朱锦荣、钟受铭(钟老师兼初中物理教学,他的专业是化学,后调到教育学院任副院长,今年已99岁高龄);效实中学的章逸民,是从宁波一技调来的(另文介绍),王栽懋老师比我略大几岁;慈湖中学三位著名的老教师,他们是汪嘉祈、董克勋、叶炜。以后宁波九中和十五中学有了高中,才有苏敦肃老师(九中)和郑习性老师(十五中)。
宁波中学的“三王”,我在《春风吹酷溪边草》中介绍了两位前辈,还有一位陈书江老先生,我上任时,他已退休,我仅见过一面。
二中的张至堪老师是教研组长,他教学非常认真,为人低调,我开教研组长会议,他很少发言提出意见,但是会后,总是不折不扣地依照大家商定的意见落实到二中的物理教学中。张老师住在月湖桂井巷,退休以后,因腿脚不便,很少参加集体活动,现在还健在。庄树椿老师是二中物理组的台柱,他性子耿直,有什么说什么,他会对我直说哪些事可干,哪些事行不通,不必花精力、时间。我请他上过公开课,那是他给我的极大面子。他说一口标准的宁波话,整堂课安排紧凑,他的话不多,可说是“惜话如金”,但重点突出,概念清楚明白,学生都能听懂,大家称赞他最大的本事是“押题”,“文革”前,每年高考他总能猜中一两题,所以在宁波物理界颇有点名气。庄老师退休后,仅参加过一两次集体活动。他的儿子庄贤贤,继承父业,曾在宁波八中工作,也已退休。
三中的周民毅老师,可说是我的恩师,我已另文叙述。
四中的赵慈年老师,是教研组长,仅来参加过几次组长会议,很早就退休了。他是奉化人,后回了老家,所以我对他的了解不多。
六中的朱锦荣老师,后调到宁波二中任教导主任,我来教研室前,他兼管物理教研员工作。我来后,他带过我几天,可以说他是我做教研员的启蒙老师。高考恢复后,浙江省的高考分两试,初试是各地市的选拔考试(或叫资格考),第二试由省里命题。宁波的物理试题由我与朱锦荣老师命题,以他为主。我记得是在碶闸街口十七中分部的教研室,我们坐在走廊上商量,朱老师出了一道杆秤原理,那是初中的杠杆原理,可见当时我国的教育水平了。朱老师住在广仁街,身体健康,到九十岁高龄还能来参加一年一度的新年茶话会。2012年后,就见不到他了,大约年事已高,不再参加集体活动了。他有一个儿子,曾在惠贞书院总务部门工作。
效实中学的王栽懋老师,是实验员出身,他可说是自学成才,他的实验水平不用说了,他的教材分析自成一格,我多次请他作教材分析,很受老师们的欢迎。王老师的个性很强,说话直率且尖锐,常常一针见血,一般人会受不了,但句句符合实情。他在宁波六中也工作过,后调到东恩中学直至退休。他家住在大梁街,身体健康,但视力一直不佳。2016年的新年茶话会他也来了,眉毛胡子均已斑白了,毕竟也有年纪了。
慈湖中学,是一所很有名望的学校,可以说与宁波中学、效实中学“三足鼎立”。汪嘉祈老师是副校长,主管教育,他也是市物理学会的副理事长,是成立宁波市物理学会的发起人之一,他一直支持我的工作,只因学校事务多,直接参与学会工作有些困难,我很理解,可惜也已作古。
董克勋老师为人行事都很谨慎,不多言,凡市里的活动他一次也不缺,坐在一旁认真听,不随便插话。
叶炜老师性格开朗,我去慈湖中学,总是热忱相待,希望我多去走走,我曾想请他们上堂公开课,他俩说年纪大了,过时了,还是请年轻人多上上,所以未能归纳出他俩的教学风格。听说叶炜老师在年轻时做过蒋介石的秘书,蒋介石用人有两条,其中一条便是人才。如果传言是真的话,叶炜老师年轻时应是一个颇有才干的青年人。
苏敦肃与郑习性老师,因两校变化多,我的关注也不够,我归纳不出他们的教学特点。每个人都有特长和特点,问题是我没有去留意、总结,是我的不是。两位老师年事已高,2016年的新年茶话会未能与会。
老教师都有自己不寻常的经历,长时间的教学实践,丰富的经验,他们是教育事业的宝贵财富。总结他们的经验,应是教育部门的常规工作,任何事业都有其发展的过程,现在许多好的有效的教育经验、方法,大多是前人创立、发展的,无本之木是不可能长成参天大树的。中国已进入老龄社会,尊重老年人,珍视他们的经验,加以总结、运用、发扬光大,是现在必须认真加以考虑的大课题。
2016年6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