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音这会子是把她西楚女子那说一不二的做派都展现得淋漓尽致,一到了刑部,也顾不得傅卿朝的阻拦,她就先把所有的卷宗翻看了一遍,然后随手指了几个人,什么顾忌也没有的,就去了那个内侍的家中。
人家家中刚刚新丧,白布都没有撤下来呢,徽音就指着人进去搜查,死者的老母亲在那里哭天喊地地骂徽音是妖妃,她也没有理会,刑部的人想把这个老婆子的嘴堵住,徽音还拦住了他们,一副“让她骂,最好骂的整条街的人都知道”的样子。
可惜的是,愣是他们把人家家里翻了一个底朝天,也没能翻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人家家里一贫如洗,不仅没有金条、银票,连个像样的首饰、瓷器都没有。
“王妃啊……这……”傅卿朝看她这么做事,怕她坏了刑部的名声,不得不再次规劝起来。
“傅大人,您不觉得奇怪吗?”徽音问,“这人在醇亲王府当值这么多年,还被醇亲王带去了西山春猎,说明也是个近侍,家里怎么会一点值钱的东西也没有,醇亲王这么多年难道会一点赏赐都不给他吗?”
“这……可是确实没有搜到啊。”
“这更说明有诈,”徽音说着对官吏们道,“接着搜,搜仔细了。”
徽音让人摆了把椅子坐下,大有查不到东西就不走了的架势,这家人觉得自己是遇到了瘟神,就偷偷地跑去醇亲王府求王爷帮忙。可是这醇亲王一向是对党争置身事外的,他想这人不管和太子有没有关系,那个贺兰徽音都得查出点关系来,于是更不愿意趟这个浑水,只说了一句:“不管如何,此人刺杀王妃是真,但凭王妃处置。”
如此一来,徽音的搜查就更顺理成章了,连傅卿朝都不好意思说什么。
而且,自从薛连衡出事,朝风当即上奏要去寻找公主,后来更是请旨在抓到真凶前要留在帝京保护公主,希望永安帝能允许他迟一些回西楚。这道折子被永安帝披了“允”,事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过让朝风回西楚的事情。
他现在是理所应当地留在帝京,甚至还光明正大地从西楚调了一队修罗卫过来保护徽音。
这一队人,在到达帝京之后,就直接听命于徽音了。
刑部的人搜了半天都没有结果,徽音干脆就派了两名修罗卫过来。果然,西楚的修罗卫到底是和大越的普通官吏不同,他们的细心和谨慎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
快入夜的时候,修罗卫端着两个酒坛子到了徽音的面前。他拿出匕首刮了刮酒坛的外壁,陶泥纷纷落地,酒坛边上出现了闪亮的金色。
“公主你看,这两个小酒坛子都是纯金制的,只是在外面裹了一层陶泥。”
“纯金的?”
“是的,我们已经确认过了,虽然坛子很小,外壁也做的很薄,但这个分量的金子也不少了。”
徽音听了转过头去,问那位哭喊了一下午的老母亲,“这个坛子,是哪里来的?”
“你……”,对方惊恐地看着徽音,她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她,吓得连“你这个妖妇”都骂不出来了,最后干脆就破罐子破摔,大声地骂了起来,“你陷害我们!我们家里怎么可能有金子!肯定是这两个人带来的!大人啊!”她喊着转向了傅卿朝,“大人!你怎么能由着这些西楚人欺负我们大越人呢!”
傅卿朝甩开了她的手,退到了一边,冷冷地说:“这是我们大越的王妃,你最好放尊重一些。”
修罗卫有没有带东西进去,傅卿朝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他亲自带着人在一边监视,看着他们在内侍家中找到了纯金的罐子。
刺杀清河郡王这事,与太子脱不了关系了。
太子还未登基,就已经容不下手足,这若是大权在握了,还不知要怎么大开杀戒呢。傅卿朝想着,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谁又能想到太子那样的天之骄子,居然连容人之量都没有。
听到傅卿朝的话,对方愣了一下,继而更加凄厉地哭号起来:“你们!你们这是合起伙来欺负我老太婆了!”
不过,她就算骂的再凶也没有用了,只能让她罪加一等罢了。有那两个修罗卫在,事情的真相很快被查问出来。
一个月前,这个内侍的老母亲病重,他在医馆求医的时候,被告知是不治之症,实在没法救了。就在他几近绝望的时候,却遇到了前来医馆的太子妃。
因为永安帝一直有咳嗽的毛病,太子妃听说这家医馆有专门缓解咳嗽的药包,佩戴在身上可以缓解症状,就想着亲自过来问一问药方,好让太医也给永安帝做一个。
太子妃素来仁慈,遇到了这个内侍,自然就多过问了大夫一句,“是当真无药可救了吗?”
大夫这才道:“办法还是有的,只是要用的药材太为名贵,不仅小店里没有,怕是整个帝京的药铺子,都配不出多少来。”
太子妃再问:“那究竟是什么药?”
就是这一句话,救了一个人的性命。最后,是太子妃差人在东宫的私库中取了药给他,从此以后,东宫就是这个内侍的救命恩人了。
不过此后,太子妃就和他再也没有交集了,负责给他送药和联络的,是东宫一个管着私库的小内侍。老母亲见过这个小内侍,一描述面目,加上说清楚了职位,人很快就被找到了。
据他交待,他在得知了那人有着跟醇亲王一起前往西山的机会后,就把此事告知了太子,太子就亲自召见了他。
至于他们见面之后说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无论如何,太子妃也只是给他送过药材罢了,屋里那两只金酒坛的来源实在叫人生疑。这其中的真相难以追寻,也不用再追寻。
老母亲叫骂得整条街都听到了,事后从他家查出了金器的事情自然不胫而走。刺杀清河郡王的真凶就是太子这一传闻,不用刻意安排,都已经传遍了整个帝京。
与此同时,刑部也将案件的经过梳理完毕,上书给了永安帝,这封折子能不能到达永安帝的手中,或是他看了之后又什么处置都不重要了。
薛连衡需要的,只是一个师出有名。
永安三十一年的夏天,帝京之中已然是暗潮涌动。整个帝京城都压抑着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西楚的修罗卫悄无声息地滞留京中,偶尔有着穿着黑衣带着兜帽的少年行色匆匆地路过长街,都会引人侧目,却无人敢多看一眼。
他们惊恐于修罗卫的铁血名声,又为太子居然动手弑兄而感到失望,没人说得好究竟谁继位才是正途。
京中,怕是要变天了。
不久之后,就有传闻说清河郡王已经醒了过来,却还是卧病不起。而刑部的折子也没有得到回复。
永安帝病重的消息在朝中已经掩盖不住了,他无法再主持朝政,也不再会见朝臣,太子在一片非议中奉旨监国。
他站上金銮殿后的第一桩事,就是批复了刑部那封众人皆知的折子。内侍刺杀清河王妃的事情,最后的结论是太子妃嫉妒清河王妃,故而指示内侍刺杀。太子已将太子妃禁足,一切等清河郡王康复后再做讨论。
薛连衡听说了太子的说辞,冷笑着道:“还摆出什么大义灭亲的样子,居然把一个女人推出来承担所有的罪责,薛连城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做太子。”
“不过说来也奇怪,”徽音不解地道,“她一个堂堂的太子妃,嫉妒我做什么呀?她再怎么不受宠,也是太子妃,人人敬重,还是贤名远播的才女,哪里像我。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清河王妃,皇上烦我,昭仪也不喜欢我,还和顾家闹得不可开交,要多讨人厌有多讨人厌,过得不知道多艰难呢,她羡慕我什么呀?”
薛连衡听着,愣了一下,笑着道:“羡慕你长得漂亮呀。”
徽音没回过味来,以为他是说真的,就问:“太子妃长得不好看吗?”
薛连衡没想到徽音会这么问,他有些尴尬地说:“呃,也没有……”
“你这是哄我呢。”徽音不满地道。
“真的,你比她好看。”薛连衡赔着笑道。
“说起来也奇怪,那么多次宫宴,我怎么都没见过太子妃,太子每次都只把顾良媛带在身边,皇上都不管管吗?”徽音问。
“父皇哪有心思管这些闲事,再说了,顾良媛是顾皇后的亲侄女,父皇也得给皇后一个面子。”薛连衡道,“至于太子妃嘛,她肯定是出席了的,只是她素来低调,你没注意到她罢了。”
徽音问:“那你怎么都不给我指指?”
薛连衡有些哭笑不得:“我给你指东宫的人做什么?”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啊。”徽音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我们查的明明是你被刺杀的事情,太子却仅仅澄清了内侍想要刺杀我的事,说的好像这两件事全无干系一样。可即便这样,朝中都没有人追问吗?”
“是我让他们不要追问的。”薛连衡道,“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埋伏着的人是太子派来的,贸然攻击太子也只会被他糊弄过去,不如再等一等,想办法让他自己露出马脚。”
“但是也很奇怪啊,太子为什么会把太子妃的‘嫉妒’拿来做文章?而且朝野上下,居然都没有人对这么离奇的理由提出怀疑。就算不提你的事,我的事情,这样的说法也圆不上吧?”
“他们……不好多说,毕竟是皇家的私事。”
“什么私事?”
“太子妃她……曾经……”薛连衡顿了顿,“以前,父皇差点把她许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