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站在管理局前。
虽然它变了个样,成为了废墟。在整座城市的废墟中,很少有人认得出它,但是张凡还是可以确定,这就是管理局。
这样想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三个人。
南希特斜倚着断壁。蟑螂侠蹲坐在残存的台阶上,他的身后是一个孤零零的门框。绿发的琳娜怔怔站着,手里抓着通讯器。死一般的气氛凝固在三人之间。
他们早已在这里,张凡不知道眼前这情形保持了有多久,难道他们还在等着有人来下达指示?
张凡找个了地,扫开泥石,露出平滑的石板,一下子坐下去。他真的累了,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正当他打算闭上眼,一扇无形的门在他眼前缓缓打开,一个人搀扶着另一个人走出。
斯佩克正搀扶着菲泽克斯,这两个数十年的死敌竟走在了一起。什么都已不用说,两人身上的伤势说明了一切。
天黑了。
天黑就要点灯,即使没有灯,也要生火,就算连火都没有,人们还是需要点光明。无论是怎样的黑暗,人始终是在追求光明的。
篝火,温暖的篝火,所有人都围坐在这篝火旁。
“或许我们错了!”菲泽克斯讲道,火光映着他苍白的脸,“我们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对手。”
“我们应该集中所有力量,背水一战,而不是主动找上门去。”他皱了皱眉,自己的腿似乎在隐隐作痛,可是他已没有了腿,“在自己的地盘战斗,总比去别人的老巢要好的多!”菲泽克斯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一只手抓着空空如也的裤管。
张凡知道并不是他们太蠢,而是谁都不会想到敌人如此强大,攻势又是如此猛烈,短短几天,全世界就沦陷了。
琳娜小心翼翼地道:“敌人什么时候会再来?”也许她是想问,我们什么时候死。
这句话似乎激起了南希特的斗志,“它们来一次,就杀一次,杀到再也不能来,杀光它们!”
蟑螂侠却在喃喃低语:“别忘了,他们原本也是人类,或许现在也依旧是人类,只不过被控制了。”
“没错,再次见到唐斯局长等人时,他们也将是敌人。”张凡接着说道。
南希特的脸色刷的一下子白了,比他父亲的脸色更白。
斯佩克就像是没有听到这些话,道:“我们要做好准备,战斗随时都可能发生。”
沉寂,长时间的沉寂,已没有人再说话,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除了等死,还有什么是可以做的?
张凡躺了下去,翻了个身,他现在只想睡个好觉。
夜已经很深。
听着张凡的呼噜声,斯佩克忽然笑了,道:“喷气侠真是与众不同啊。从第一次见到他,我就知道他不简单。但还是没想到,他能带给我这么多的惊喜。”
菲泽克斯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南希特哼了一声,“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斯佩克道:“有谁能像他一样,在这种情况下倒头就睡呢?”
南希特说不出话了。他也躺在了地上,而且更快地发出了呼噜声。
篝火燃烧着,成为此刻这废墟中唯一的光。
今夜,围坐在篝火旁的众人,有几个是沉睡着的,又有几个是清醒的。
黑夜总会过去。
张凡坐起身。不远处,蟑螂侠一身血渍迎着朝阳,精神焕发。他从未知道蟑螂侠也会有这样的一面,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以前,蟑螂侠的脸上总是带着焦虑。
难道他是弹簧,越是挤压就越有力?张凡想不明白,但他总会明白。
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等死?又或是希望。
太阳又已渐渐地西沉,一天又将过去。
一天一天,时间总是这样流逝。
地平线扬起黄色的烟雾,那是风暴般的尘土。
节奏分明的脚步声被一支大军整齐划一的踩出。
想要让一群人做出高度统一的动作是很难的,因为每个人的思想都是不一样的。
但是,眼前的军队有同一个思想,他们被同一个人控制。这已经不再是人,而是机器,丧失了人类宝贵的独立性。张凡默然,军队已经将他们包围。
排众而出的是老者,那个从石中出现的人。原来的他像个幻影,现在已绝对是一个活着的实体了。是不是只要活着的物体就能算是生命了?
他的皮肤已显得光滑,没有半点的皱纹,整个人更是看不出半点老态。但就是给张凡一种感觉,这人来自天地初开前。
古老!就是这种感觉。
他背后又走出三个人,熊德,唐斯和血魔,三人面无表情。张凡心中一沉,最糟的情况发生了,他们被控制了。
没有话语,也不需要话语。
斯佩克对上了熊德。菲泽克斯单腿站立,主动迎上了唐斯。其余人则是围上了血魔。
人只要活着就无法停下来。
熊德身后出现一口巨大的黑洞,吸纳万物,斯佩克定住空间。他们战斗让人看不懂,没有拳脚相交,兵刃碰撞,只有无形的对抗,却凶险无比。
另一边,菲泽克斯与唐斯却是声势喧天。菲泽克斯如一只暴走的巨龙,所过之处一切化为霁粉,唐斯却用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牢牢顶住了菲泽克斯的攻击。两人越战越狂,一直大战到地底,再也难以看见。
张凡一马当先,宇宙运转,血魔已被打成一团血雾。
不管血魔的死活,他一冲而过,杀向了老者。
张凡要活下去,要完成试炼任务。他只能这样选择,已没有其他的选择。
别人或许会犹豫,害怕,他却不会,不是因为他比别人都勇敢,只是因为这一刻的他已经放下了胜负,生死,放下了一切。
他放空了自己,已成为了空。
宇宙拳挥出,有规则在凝聚,要凭空再造一个宇宙,这已经是域的雏形。要再造一域,唯我独尊!
面对这几乎化域的一拳,老者瞳孔微缩,向后退了一步,同时单手一挥,轻描淡写地化解掉。
张凡踉跄一下,停了下来。老者却没有乘胜追击,似乎颇有顾忌。
犹豫,老者在犹豫,黑暗的漩涡浮现在他脑海,恶魔般的低语似犹在耳旁。
张凡不会去关心敌人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再一次出拳!这一次,宇宙真的降临了。
漆黑的虚空,绚丽的星河,将他与老者纳入。张凡感到自己就是这片宇宙的主宰,在这里他就是无敌的。
但是,老者再次退出半步,一挥手间,张凡的攻势就烟消云散。似乎他从未有出过拳,似乎他从未有存在于这世界上。
张凡被放逐了,和他的宇宙一起被放逐。老者的身影已经消失,张凡却茫然立于原地,他竟无法动弹,已被自己的宇宙困住!
老者不敢伤害张凡,但他还是有办法对付他的。要对付一个人办法有很多,尤其是对付一个弱小的人。
此时老者的心中也不免有些得意,因为这本来应该是他的一个难题,一个麻烦。他却巧妙地解决了,毫不费力,这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可惜,这开心也没有持续太久。
一个雄壮的身影了撕裂大地。他浑身皆血,身上还散发这白色的热气。此刻,无论是谁看到他都会心惊,那是一股极古老,极可怕的力量,它唤醒了每一个生命最深处的恐惧,对于力量的恐惧。
菲泽克斯,他手上是一个人,一个破布袋一样的人——唐斯,或许更应该称之为尸体。这个极雄壮的男人,单脚站立,然后慢慢的蹲了下来,如同对待自己最心爱花朵一样,将唐斯轻轻地放下,放在一边。这个原本普通的动作,却在此时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感觉。
一个力量的化身,暴力的化身,此时竟流露出了一分软弱,一分伤心和一分眷恋。
是否每一个人身上都会有这样的一面?
菲泽克斯再次站了起来。仍是单脚站立,却比任何人都站得稳,站得有气势。
他站在那,就像连接着天地。
老者已不能再得意,他第一次真正感到了威胁,远不是张凡能给他的那种。同时,他更感到困惑,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使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改变。在几天前,就是这个人被他毁去一条腿,若是没有人救,没有已经是一具尸体的唐斯舍命相救,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菲泽克斯虽然还没死,却已经差不多是个死人了,这一点别人或许不知道,他自己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在击毙唐斯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改变这一切,挽救这个濒临毁灭的世界,他和唐斯原本的家园,他们一起为之终生守护的家。
天赋的第十次升级,终极的升华,十死无生的进化。这就是菲泽克斯所做的,在以前没有人做过的,在以后也不太可能有人做到的事情。
天赋的进化是基因的一次跃进,第十次进化则是一次质变,它意味着生命的分解与重组,它将会重新定义生命。这本是不被允许的。
一股长久以来从未出现过的力量出现了,它无法长久,昙花一现,却没有人能无视,就如同黑暗中的太阳。
只是一瞬间,那股力量涌向了老者,百川汇海,势不可挡。老者无论怎样躲闪,无论怎样抵挡都没有用。
他的身躯刹那间就化为了灰烬,只剩下了一块血色的石头在虚空中跳动,这是他的心脏,也是他的本体,只要有人将它毁去,那么一切都将就此结束。
但是没有,没有人!如血的石头仍在跳动,有躯壳在其周围重组。
菲泽克斯呢?他在哪?
他半跪于地上,已没有了呼吸。他已是个死人!死人自然是不会攻击的。
那力量摧毁了老者,却也摧毁了他自己,那本就不是任何生命所能掌控的力量。
老者的下本身已重组,一颗脑袋也恢复了大半,甚至发出了沙哑刺耳的笑声。
“嘎嘎嘎!嘎嘎嘎!”几乎不能算是笑声,但确实是在笑。老者当然有资格笑,活着的人就有资格笑。
突然,这笑声也戛然而止了。
腐朽的眼睛中露出恐惧,他低下头,看到一只手正牢牢地抓着那块石头——他的心脏。
在他的身后,张凡站在那,如神天降,身上缠绕着赤黑双色火焰。
老者张开嘴似要说什么。死人同样是不能说话的。
无声的爆炸,漫天的血雨。
张凡沐浴着血雨,更像是一个恶魔。
一切终将结束,已将结束。
倒了下去,本该倒下去的人都倒了下去。再也没有了敌人,他们已随着老者的死亡而倒下。
还有谁活着?张凡却只看到了琳娜。其他人都已牺牲?
鲜血溅起,一只漆黑的手洞穿了张凡的胸膛。
张凡艰难地转过身,终于看到了这只手的主人。
帅气的脸庞,玩味的笑容,蟑螂侠!
“为什么?”张凡本想这么问,但已没有必要再问,在他冒出这个疑问的同时,他就明白了。他想起了蛤蟆侠的死,那个全是血的房间。
即使如此,也还是有太多的不解。张凡又想再问问,可是他竟已说不出话来,鲜血像泉水从喉咙里涌出。
张凡倒在了地上,眼前开始模糊,试炼空间的声音却恰在此时响起,“任务完成,是否选择回归空间……”他已没有精力再去听后面的话,用仅存的最后一点意识选择了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