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瓦朗斯时,我们开到一个停车场,这样我可以活动活动腿脚。寒冷的西北风从罗纳河谷吹下来,对话几乎不可能。我们站着,裤子在风里直抖,空气既干又冷,脸让刺骨的寒风吹得发涩。“我们可以在日内瓦休息一下吗?”梵特早些时候曾这样问过,“我想去一个书店,伯尔尼的柏姿书店早就没有了。”
他想拖延一些时间,不想走进自己的公寓,那里没有了籁雅的琴声,只有一片沉寂。“搬了家,这个沉寂还一直跟着我。”他指的是新公寓。
我想,他之所以搬家,其中的实际原因是,他现在是一个人住。也许他想忘却过去。不过他的声音里总还能听出幽怨,好像换到小公寓是因为受到了强迫,好像他的头上有什么主管、什么权势操纵着他。这一定是个很有权威的主管,我想。梵特不是没有什么原因就可以被驱逐出自己公寓的人。
“籁雅还有一个音乐老师,”我们又上路时,他说,“叫约瑟夫·瓦伦丁。一个很不起眼、几乎看不见他的那么一个人。小个子,西装,灰色马甲,领带也没什么颜色,头发长到肩头。只是他的眼睛很特别,深褐色,看什么总是很诧异又精神集中的样子。他戴着一个老大的图章戒指,谁都会笑话它几句,因为他与它一点都不般配。学生们叫他约尔,因为这名字不可思议,所以这样叫他。他在台上为学生乐团指挥时,一个很可笑的危险是,因他个子实在太小,太单薄,每个动作都像是对他不显眼的抗议。而他向钢琴走去时,窃笑便会变为尊重的沉静。那双手实在太灵活有力了,连那个戒指这时也显得恰到好处。”
“他爱籁雅。以他全然腼腆的天性,唯一可以向外表达他性情的是音乐。老男人喜欢小美女——好像这很自然,可后来又不是这样。他从不过近地接触她,相反,她出现时,他总是退缩,总在远处赞赏着,保持着距离。我觉得,他可以眼睁睁地看别人向籁雅挺进,而把自己忘掉。‘他管丽丽叫她的姓——卡尔本小姐。’籁雅说,‘我觉得他这样做是为了我。’高中毕业后,她有时谈到他。在此,可以感到的是,对这种无接触的爱护与赞赏,她还是很怀念的。”
“他与玛丽相互缺乏好感,敌意倒是没有,可他们避免在学校演唱会上互相问候。”
“如果两个人都在房间,他们的心思让人一目了然:他们在想,最好另一方不在这里。”
“通过在一个个学校音乐会上的参演,籁雅的演技不断提高。演奏莫扎特回旋曲那样的错误没有再犯了。演出前脖子上出现红斑的情况还是没有改变,演奏间隙,她还是要将手在礼服处擦干。她的自信在增长。尽管如此,每到有难度的地方我仍会不安地发抖,她在家练琴时,我就知道难处在哪儿。”
“十六岁时,她同学生乐团一起演奏巴赫E大调小提琴协奏曲,回到家她给我讲排练的事情,面带愠怒地告诉我,乐队第一小提琴手是个女孩,比她大两岁,自称‘首席小提琴’,几乎不能忍受籁雅可以独奏。同籁雅的小提琴相比,她的提琴声色略差一些。音乐会结束后,她站在我面前时,看我的眼光仿佛在说:只是因为你有钱,可以为我买这样的琴。”
“籁雅的演奏有两处能让玛丽察觉的小差错。尽管如此,演出非常成功,得到了雷鸣般的掌声和跺脚声。玛丽早已热泪盈眶,还抓了抓我的胳膊,她还从来没有这样过。有人给穿着红长裙的籁雅拍照,那是玛丽和她一起选的。”这时梵特停了一下,“后来,就是这类照片,我不知道应该把它们扔掉、撕掉好,还是只是锁起来为好。”
到了里昂,刚拐向日内瓦,梵特又静静地说道:“后来,是约尔给籁雅报的名,参加在圣莫里茨的比赛。要是他没报名就好了!要是他没这样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