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工商局行政股不时传来王亚芬银铃般的笑声。
在王亚芬看来即使再才华横溢，莫过于他要到大型国企那样令人瞩目。她带着几分骄傲和好奇期盼诸成龙的到来。她是高七三级的优等生，又是缓下乡、提前安置的独生子女。像这样认真对待一个普通同学，王亚芬是第一次。
行政股长李东也欢迎他的到来，提前准备了作画的广告色，又张罗着叫厨房多下一份水饺，要大碗的。
不到中午时分，诸成龙过来了，带着纸、毛笔和颜料。
王亚芬高兴地扑哧一笑，帮忙还自带工具啊！
谁跟谁啊。诸成龙满心欢喜地说。遇见王亚芬叫他兴奋，他是鼓足了劲来的，并且昨晚就构思好了报图的方案。
李东边招呼人摆乒乓球案子，边打量这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心想与王亚芬打交道的同学还是不错的。案子支好了，诸成龙把纸朝上一铺就开始了。专注、屏气凝神的神态，叫王亚芬想起高中时，班长杨勇硬扯着还是学习委员的她，到诸成龙家去看他临摹的一张雷锋像，也是这个样子，眯缝着小眼，专注的样子，用铅炭粉，将雷锋画得像照片照的，把王亚芬看呆了。贴到壁报上，引来很多同学观看，有人不相信，说是报纸剪的，王亚芬就说，半个见方，哪有这么大的报纸。后来又办了几期，总没有那幅好。
诸成龙开始作画了。抓起了笔，将昨晚的构思凝结在那儿。
他没专门学过国画，可看得多，悟性好，了解国画关键看运墨的轻重。王亚芬帮他洗笔的手也凝住，看他的笔尖在舞动。这是很关键的着色，他在给一棵斗霜蜡梅勾色。王亚芬很快拿起红色的颜料，挤出一点儿，盖紧时，一朵朵碎红梅花就错落有致跃然纸上。诸成龙扬了扬头，前额有一绺很浓的头发。王亚芬就抿嘴扑哧一笑说，你像个浪漫的大艺术家。高中时，从办墙报的地方路过，她都会有意无意瞥一眼站在板凳上画报图的他。一绺头发时不时搭在前额，让他不得不摆动脑袋，朝后潇洒地一甩。今天更是，舞动头发，饱蘸墨水，没多长时间，一幅傲霜斗雪的红梅就告结束。王亚芬姣美脸颊溢出满意，喊着说，诸成龙你真棒啊！
诸成龙这时对她报之一笑，然后把那图再端详。在怒放红梅下，又增添了一块嶙峋突起的岩石，一下子使原本丰富的图案，又饱满了许多。他这才满意地收起彩笔。
虽不是专业创作，但报图的那种意境和气场，震撼了所有在场的人。王亚芬由衷满意。这是她心目中，诸成龙最好的一幅画，一双扑闪闪会说话的眼睛，丢梭子样朝他瞅。
诸成龙乐在心里，从未近距离观察过王亚芬，现在发现一向在他心目中有着深刻印象的她，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美出很多。那种美，是一种能够征服任何人、不同凡响的美。不管你处于哪种情况，均不可抵抗。
一直延续到下午，这时壁报已经上墙。他那双火辣辣的目光始终在关注她。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口，王亚芬才问他，那阵你在看啥？他走出来说，看你哩。眼睛便盯着王亚芬那身精致的镶嵌着紫花暗红底子的棉袄。她又是一笑，说，不好意思，耽搁了你一天时间。没事。他回答，视线转移到那对俏酒窝上。她对他嫣然一笑。这种笑叫诸成龙既感动又温暖，但是他没过分乱想，这个聪慧的王亚芬看出来了，同学关系仅此而已。她便真诚邀请他到她家去玩。
诸成龙也就不加推辞，当天晚上就想兑现。
天刚擦黑，姜国菲到王亚芬家串门，带着一瓶腌菜，说她妈做的，叫她尝。拧开盖子，王亚芬捏了一块，放到嘴里，清爽可口，喊叫好吃。姜国菲得意地一笑，话就一串串出来，没有任何修饰、标点符号地说，每逢萝卜上市，我妈都要买几十斤，切成条子，放到太阳坡里晒。现在我们家的阳台，晒铺盖的铁丝，墙上的钉子，还有簸箕全晒满了。
姜国菲说，关键是瓶子不好找。你吃了，瓶子收好，我来取。那要许多瓶子的。熟人多，给你一瓶子，送他一瓶子的。王亚芬看着她絮叨，笑着说，知道了。眼睛又只管朝黑洞洞的窗子外头瞅。姜国菲发现，笑着说等人吧？
王亚芬说，不是，你晓得广播站那大门对着我家的墙？姜国菲好奇地问道，知道，那又怎么了？她说每次广播站栽杆子的推架子车出来，咚地就撞到我家墙上了。你没看见过道的墙壁尽是印子。姜国菲说，过道窄他们拐不过弯。王亚芬说，对呀，我妈找过广播站的，叫他们到现场看。要赔？那倒不至于，只是叫他们搞点水泥抹了就是，免得再撞成大窟窿小眼睛的。姜国菲说，那倒是，晓得你们也不是那蛮不讲理的。看着对方又在瞅那窗子，说，算了，那些架线工晚上不会出来，黑麻古咚的。王亚芬说，不瞅了。可心还是操在外头。
姜国菲老觉得她心不在焉。有人敲门，都要起身望一下。这种举止叫姜国菲觉得她有事，说，怕是在等哪个同学吧？随着她的视线，也把眼睛朝网有铁丝框的窗子看。这次王亚芬没有否认，同学们那时经常到她这儿来。姜国菲知道的就有杨勇和耿浩、李前进。初中分三连和二连的，到高中两个年级的都拼到一起了，他们一直走得很勤。她没有想到诸成龙会来，那时他基本跟他们这一伙不来往。姜国菲说，有的也应该来了，像杨勇都要分到三局了。
王亚芬在背影子里的脸红了一下，才说诸成龙要来。
姜国菲惊了一下。前几天在公社赖书记那儿遇到过诸成龙，他很少说话。想不到她与这个桀骜不驯的搭上伙了。她朝王亚芬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说，那你刚才咋还在编架子车撞墙？
王亚芬说，也确有其事，只是偶尔巧合罢了。姜国菲知道说不赢她，自个儿笑了，说，那个诸成龙哇，也应该与大家交流了，平时他封闭得不得了。
王亚芬就说了他给她们工商局办壁报的事情，并说那报图画得可好哩。姜国菲对诸成龙也挺有好感，说，那他是应该的。
她还说，也怪，学校里大家经常在一起，也觉得没啥。下乡了，偶尔在一块便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亲热。
王亚芬说，也是，尤其是有的马上又要奔赴新工作岗位了。诸成龙分配到三工程局很有可能坐机关的事，她也是听姜国菲说的。还有她表妹王梦凡也验证了此事。
看到她感慨的样子，姜国菲快人快语说，要是我在这儿不方便，你把瓶子给腾了，我就走。王亚芬把干萝卜卷朝一个小碟子倒，急啥？看你说的，人家能把你吞了？
我还要到瞿颖芳那儿去，给她也留了一瓶子，男娃子就算了。姜国菲说着，刚要起身，窗子外头就有脚步声，门吱的一声。
诸成龙探头探脑进来了。都是老同学了，彼此也显得随便。姜国菲笑道，说到你，你就来了。诸成龙看到手拿瓶子的姜国菲也觉得很开心，几天前才遇到过她。
你们几时结束？姜国菲问诸成龙测量的事情。诸成龙说，就这两天。他环顾了这间房子，地势明显比外头低了一些。王亚芬在给他削一只苹果，诸成龙把那只苹果一分两半给姜国菲，说，我刚在路上遇到知青办的秦主任，说通知这两天就下来。王亚芬就在想，他约的是6点半，怪不得到7点他才来，心里释然说，好哇，到时走给说一下。
姜国菲就想到他们安沟知青组的那些个事情，吱地一笑说，还有瞿颖芳她们，叫王亚芬一起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