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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下药方郎中切脉巧问诊 难遮掩二娘榻前说病因

看邸报惊闻扬州贼破城 观星象突发奇想建堡子

贾二太爷站在村头喊叫着要上房揭瓦的数天里,因了老爷子在村上那点儿声名,人们流于口头的私下议论所使用的言辞,也还仅仅被轻描淡写地形容为老汉的年岁委实是有点儿大了,近日只是变得有点儿爱“唠叨”而已。不过,这几乎已经明确告诉人们,原来那个遇事沉稳、言语不多、威严有加的贾二太爷,突然变成了一个口无遮拦、胡言乱语、疯癫猥琐的老头儿了。事情已经到了无法遮掩的地步,此刻,人们还都不敢公开说出来:发生在贾二太爷身上的这些奇异变化,应当是一种老年病。

据知底细的人私下议论说,老太爷这病发得委实是太紧。先天晚饭他照例吃了一碗枣沫糊,接着脱鞋上炕睡了大觉。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起床之后,他却衣履不整地奔出街门,像狼口夺娃娃般一路呼号着出村而去。最终,一个人站在村东土崖畔上向着刚冒出山尖尖的日头,嘴里呜里哇啦地连声号叫起来。据一直跟随其后的家院旺财老汉口述,老爷子一路喊出的话语里最多的、也是较为完整的字句只有这么几句:

乌爻马,你是龙,背上趴着个大黄鼬。

我贾二吃过皇上的百叟宴,难道怕你个蟊贼不成?

党贾圪没银子,狗日的得是穷疯咧!

菩萨流泪了,苍生有难了……

直到饭时,在几个祠堂门下的搀扶下,旺财这才把贾二太爷驮回家来。谁知道进了大门,老汉却依然闹腾着要人搬梯子上自家房顶去看看,是不是那莫须有的“流寇”队伍已经跟屁股向村庄杀过来。

一家老小千说万劝好不容易把老人家扶着躺在了炕头,他嘴里还在那儿不住地胡喊乱叫:“快嘛,点火绳,‘劈山’‘罐子’‘九子连环’……”且自己在那儿煞有介事地磕火镰、吹火绒,摆弄着那些莫须有的“大炮”上的机关,最后,嘴里少不了还得咕哝一声,活像将石球般的炮药丸终于从他那缺了门牙的瘪嘴里抛了出去。

开始,家里以为贾二太爷只是寻常不慎偶感风寒,心里烧灼得有点儿糊涂才跑出门去。至于那些不着边际的糊涂话语,谁也没认真去理会。事已至此,贾府上下还在一味指责旺财老汉每日里睡得太死,没听见主子起床的声响,由着老爷子的性子让其出了大门;若如此再三地受风寒,真的闹出一场大病如何是好?却全然没把贾二太爷眼前的这病,真的当回事。

谁知道,第二天太阳出山那阵子,贾二太爷再次跑出门站在高处喊起来。这次换了个地方,跑到了西坡头那棵大柿树下边,一路招惹得一群孩童围着拍手叫好。老爷子嘴里喊出的那些话,大体还是不放心村上那些银子的老话,且言之凿凿、情之切切,活像在向面前什么人义正词严地解说一件事情似的。

于是,乔子弦给人瞧病瞧得根本不用出门的乔庚明老先生便被贾二太爷那顶绿呢官轿抬到了党贾圪。老爷子身上的病,也就无须让家人为其遮掩了。

上了岁数的老人身上此类疑难杂症毕竟少见,在先生没有做出贴切判断之前,人们还不敢去过多议论,只能把话题转到贾二太爷犯病所说的话语上来。在村上,第一个揣摩出贾二太爷那些话意的是一个叫党康琪的教书先生。小伙子小心翼翼地告诉大家,老爷子说话虽然有点儿凌乱,但说出口的那些话语却很是耐人寻味。看来,目下这清白世事肯定要乱一阵的,要不,老活佛为啥替大伙儿担心各户银窖的那些黄白之物呢?

对于一个毛头小子的无聊推测,满村院的老少爷儿们并不是一概不予理会。只是揣摩,这些话语原本听起来都让人心头一惊,再经这厮毫无遮拦地说出来,真是让人无言以对。不过,贾府三门宗亲,党家“四大一小”五个祠堂的绅五绅六,却不得不一次次将贾二太爷犯病时说出的这些话语做认真分析。此时此刻,一个个不免在自家燥热的堂屋里依然感觉脊背阵阵发凉。他们倒不怎么担心眼前这朗朗乾坤谁敢惦记他们各家院子里的那些银子,只是揣摩从一个耄耋老者口中反复冒出此类话语,究竟意味着怎样的天喻呢?

乔老先生被请到贾府门下,坐下来给贾二太爷切脉问诊,精心施治,三天过去,乔老先生将老爷子每晚睡前的夜宵茶点作为发病诱因认真地盘究了一番。

据长房韦氏回话,入秋以来,贾二太爷每晚都得吃一碗枣沫糊。用料白面是自家地里的麦子磨的,大枣是阜平出产的婆枣,银耳是通江野生银耳,几块下饭的山药疙瘩也是刚刚从自家地头让旺财挖来的新鲜时物。至于粥里那两样干货——枸杞和圆肉,也还是自家柜上的正宗货物。问着问着,先生终于找着了大致的病因。

乔老先生杏林嫡传,任是千奇百怪的疑难杂症,一般都逃不出他那双纤细的指头。为取得主家信任,在用自家那些多属“霸药”的老汤头之初,还得耐心解析一番。

他对几个围着探病的村老(村老:方言,指村里有声望的老人)解说道,红枣虽说属大热之物,通用于健脾养胃补气养血之用,然大枣味甘燥湿,过量进补容易生痰生湿,导致水湿积于体内。贾二太爷年纪毕竟大了,寻常早起皮泡眼肿,脚面一压一个小窝,未入冬季便食枣补气,必会导致湿阻气滞。这号病前兆不明,发作后也往往被人忽视。轻时两颊发红,行路腿沉;重则男根不倒,口鼻出血。何况,贾二太爷一辈子那饭量确实了得,吃鱼翅燕窝也跟吃捞面一般端着只“福”字大老碗猛吃海喝。他每天吃的那一小碗粥膳,少说也有二十枚大枣。再说,枣粥配料中的野生银耳亦属温热之物,若不慎与白萝卜配伍,便会相克滋毒……

听到这里,大伙儿顿时了然。贾二太爷虽有万贯家财,但在吃穿上并不是太讲究的人。如果说他那口味有点儿挑剔,那也只是弹嫌手里的麦面馍馍的黑白、挑到筷子上的面条宽窄之类,肚子里的饿虫虫爱的还是祖上传下来的粗茶淡饭。只要天气入秋,贾府晚上烧汤,除过一碟油泼辣子,更少不了一盘油泼的醋熘生萝卜丝儿。品着红枣银耳,就着生白萝卜!如此说来,哪有不得病的道理?先生一番入情入理的推断,听得几位围在榻前瞧病的族老不住地频频颔首。

然而,等身边少了那些闲杂人等,乔老先生特地叮嘱二夫人,夜里最好和贾二太爷分床安歇。男人年龄大了,再硬的铁锨,也有钢软的时日。床帏之欢,虽有养生调理功用,在这个年纪头上,还是一月半月敷衍撩拨一下为妥,切莫仗着自己的兴头,非得让老汉也跟着折腾出那些“金童抱瓶,观音坐莲”的完整行头,抑或,再来个“梅开二度”,老汉肯定吃不消。二夫人脸色绯红地抿嘴答应过了,乔老先生才放心地出门上轿,一路吱扭着打道回府。

终于找着了老寿星的病因,全村人总算安下心来。接着,按照先生几番调理的药方用过,贾二太爷倒是不再出门乱喊乱叫,却躺在炕头水烟也不吸,茯茶也不喝,三天三夜只是个长吁短叹,活像受到一村人冤枉的样子。且任谁到近前问死问活,硬是不愿再开口吐一个字了!

就在四天后的这天早上,贾二太爷趁着上茅房时家人不注意,居然又一次跑出了家门。这回,倒没有像之前那样乱喊乱叫,虽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一双大脚却跺得西坡顶那片土路上的黄土灰乱冒。

贾二太爷的病情这样三番五次地反复,闹得人慢慢没了开初那些担忧。有关话题,亦不再议论贾二太爷的病因生成,也不怀疑先生的方剂药料下得轻重。有人已经开始为贾二太爷那副早早做好的楠木枋下穴需要几根勒绳拴捆的具体事项在私下偷偷斟酌。

作为贾府大掌柜的韦氏,也有条有理地让几个孙女帮她打开箱柜,盘点着老头子迟早要用的那些寿衣袍褂,悉心考虑按照时新添加和更换一些布料,免得用时忙上加乱。管事的旺财这天一大早,更是煞有介事地开始和贾家族中一拨人丁商量过事时院里院外的席棚搭盖、请龟兹乐班和戏社的数目,以及本地和河东哪家梆子剧社名角荟萃、唱腔撩人等诸如此类的事项。

贾二太爷从开初的胡言乱语到眼下的不苟言笑,虽然被迫喝下几罐子汤药,闹得肚腹咕咕响屁连连,但饭量依然不减。寻常晚睡早起的习惯,以及每日里清晨站在院子里嘟嘟囔囔一边骂人一边抽烟的做派都未曾改变。看来,一时半刻还不会遇到那些凶险。

不过,这号一次次反复的病症,真是闹得村老们百思不得其解。毕竟,不管病往瞎处走还是妙手能回春,怎么说事前事后也得给贾二太爷两个在外地的儿子有所交代。

正在白河那边往回赶的大公子贾梦辀大约已经到了河东,二公子贾怀辀虽远在扬州,但也打快信告知家里,待安顿好铺上的生意不日将起程回陕。不过,村上主事的几个村老尽管为此竭尽全力,依然惹得一些没身份参与村政的闲人躲在暗处不住地谩骂:“一群‘能能’候在村上闲得学驴叫唤,这是眼睁睁等着老爷子出事吃酒席呢!”

万般无奈之中,有人突然想起贾府二夫人早间在茶社随意说出口的一番闲话来。

老掌柜半月来所引起的这场村庄纷乱,一村人手忙脚乱地跟着折腾,这位二夫人却一如往常悠闲地嗑着瓜子儿,喂着怀里的波斯猫,得点儿闲空捞起书斋画案边架着的琵琶哼一曲淮语侬声的《虞美人》。要么,腰肢摇曳地进村头茶社去喊老女人到她家去摸几圈儿麻将。看到家里已经煞有介事地为老掌柜张罗后事,这位遇事毫不慌乱的二夫人才对长房韦氏一五一十地道明了老掌柜的病因。

二夫人花名“八段景”,真名崔莺莺。在扬州她嫁给贾二太爷做偏房那年刚满一十六岁,第二年便为贾府生下二公子贾怀辀。直到贾二太爷六十九岁那年,二夫人又添了小女梅香。此后,却也再未开怀。加之南方女人水色好,自己又擅驻颜保养,眼下,这位二夫人虽已年过五旬,其身架和容颜却仍依稀看得出来,当年那朵十六岁的人面桃花,曾是何等令人惊艳!圪村娶来这个绝色女子,曾使得龙门城那些道貌岸然的书生不免才情律动,为之编写了不少诗文,亦在酒肆茶馆由人弹拨传唱: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其淡梨花粉敷面,风摆杨柳腰纤细;黛眉蹙,樱唇启,疑似嫦娥下天梯。

且不说如此天下少有的美女子,不知勾起韩塬上下几多男人的夜梦遐思,要说的是,这位二夫人不但人样长得赢人,心眼也精细得出奇。虽在贾府屈居为妾,却备受贾二太爷宠爱。平时,她当然更比长房韦氏能明白贾二太爷肚子里的那点儿曲里拐弯的心思。按照她的说法,贾二太爷此番发的“病”,并不是突发的无妄之症,而是有着其确切缘由的。

据她给闻讯专意来讨回话的村中长老亲口学说,有一日,贾二太爷无意中翻到一张从扬州运回家中的盘缠箱子里边衬的一张朝廷在南边散发的邸报。上边的广西知府在一份《告民书》中说,当地客家人中出了个屡荐不第的贡生名叫洪秀全,在一个叫作金田的村子里被捂出了一脑袋高粱花子,居然有一天装疯卖傻地造谣惑众说自己是“上帝”和他娘睡出来的儿子!并很快纠集了一股轻信他那歪理邪说的“长毛”,先是趁着当地土著和客家为抢地畔打冤家,官家派兵调停的时机,偷偷在山里打造兵器,渐渐聚集起来四千余众。有一日,此公竟然拥兵自重,心血来潮,站在土台子上振臂高呼,要斩尽世间一切“妖孽”,呼啦一声率领一群乌合之众起兵反朝了。接着,这群无法无天的邪教暴徒,并不甘心在本地熟人圈里厮混,操起铳枪长矛一路攻下了江南重镇金陵城……

看到这个消息,贾二太爷虽连连庆幸那些“长毛”只是远在南方瞎折腾,眼下还没有准备乘船进入中原的意思。党贾圪设在成都以及河南的字号,暂时还都安然无恙。但是,贾府在扬州却有一档小生意。为此,当天夜里老爷子躺在炕头,一整夜都没能合眼。

按说,这件发生在南岸子的动乱,如果跟村上那些远地的生意多少还有些关联的话,却跟党贾圪这个背山窝窝村庄八竿子都打不着。可是,常听老辈人在巷院大槐树下讲故事的贾二太爷,却坚信“每个人活这辈子,最少都得遭遇一次世事动乱”的那些无妄之语。于是,他便开始为村上各家院子地下窖着的那些黄白疙瘩担心起来。

至于贾二太爷在病中那些看似胡说八道的话,除少数字句被人还能揣摩出点儿明显意味,其具体指向依然没能被人细究。譬如,贾二太爷嘴里一直喊叫的那匹“乌爻马”,亦并非无稽之谈。爱坐在茶社听三弦的贾二太爷,肚子里的每个典故都是有详尽出处的。遥想当年,在肤施城呼啸起事的闯王李自成,其坐骑正是一匹名叫“乌爻”的龙驹哪……

没过几天,贾二太爷从开始的有点儿担心变得如坐针毡,日夜都在为这些事情寝食不安。加之年老体弱,不免思维混乱,这才导致语无伦次,惊扰得村庄不得安宁。

最后,二夫人还特意提醒众人说,老掌柜犯病前和她一直都在商量一件事情:眼下各户在外地的那些生意,每到年关车载驴驮都往回运银子。有道是,不怕贼偷,就怕被贼时常惦记。党贾圪这个财东窝窝早已声名在外,家家窖里多少都藏着些“黄白疙瘩”。这玩意儿虽是盖房子置地的好东西,由不好的一面说开去,也是村庄隐藏着的大祸根。当年,闯王三过韩塬,两次攻打龙门。四乡大财东的七大堡子,都在最后那次遭到屠城般的抢掠。当时,圪村虽也小有盛名,却压根算不上财东村。那拨贼寇,心眼颇多,县城周遭那些没生意的穷村子,他们一个也不去惊扰,攻打的都是些远离城镇建有围墙的财东村子。那些贼人担心下回路过攻打费力,且为扩充人马,临走还都在各村子放了一把大火,眼看着将村庄一个个烧得片瓦无存。临了,还真的裹挟走不少失家农夫,跟着他们东游西荡吃香喝辣去了。

眼下这世事,已经变得有点儿不太平了。南边的“长毛”明火执仗地和朝廷闹事,北边不定会出些“短毛”呼应着起兵,这伙贼人真正打主意要入主中原,南北之间也不过是三四十天的路程。到那个时候,响马过道,盗贼四起,像圪村这样临着河沟的村庄,如果听天由命而不修个有城墙的堡子,村里这些银子保得住保不住自不消说,党贾圪这个老祖宗几百年传下来的老村落也免不了失于战火。

有了这些担忧,贾二太爷已经不止一次地亲自踏勘,觉得只有在村北高崖上修建一座大堡子,平日贮藏些粮食盐巴,再修座碾坊,装几扇石磨,当然还得置办几十门大火炮,如若真的碰上流寇大队人马奔袭,全村人也能在上边等候三四天工夫以待官军救援……

这一切,看似杞人忧天,却无疑是居安思危之举。按照贾二太爷的想法,村中间也得建一座能号令三大城门的“望村楼”,与东崖上新建堡子的盘山路相通,以便住在村里的妇孺在跑反时能很快进城关门,留守村庄的壮丁,也有个高处可以俯瞰老村几大哨门和高壁垒墙。

几位老者静心地听完二夫人的回话,虽从心底多多少少也还都认为贾二太爷讲的话不无道理,却大都在肚子里一笑了之。

谁都知道,圪村的特殊,也正是因为占着这个不显眼的“低窝窝”地势。在寻常的日子里,即使那些外地的银匠、木匠、小炉匠从县城打听好路途,走到塬畔都会被那些曲里拐弯的土道弄得不知所从,根本就发现不了近在咫尺的崖畔下会藏匿着个偌大的村庄。

四乡的村庄之所以时常被侵扰,这都源于他们的村庄大都是占着显眼的地势,且张扬地修盖着阔大的院子,豢养了一拨能吃酒饭的团丁,没事时只会提着哨棒四处恣意招摇,这才惹得那些反贼流寇次次都会不遗余力地去攻打他们。有道是,狗咬提棍的,驴踢胡抡的,世上就没有不经招惹便找上门来的邪性事儿。

话又说回来,圪村的地理隐蔽是一个方面,村上的大小财东不事张扬才是根本。建村几百年间,从未受到一次外贼袭扰就是明证。看来,老祖宗当年选址拓村和各家门道砖墙上那些“志不可满,乐不可极”“居莫由俭”的警语,看似和眼前世事毫无关联,却有着讳莫如深的意味。

村上各个巷口共安有二十五座哨门,每夜子时全部都会关上城门,闩上杠子。那些个蟊贼手中的刀斧,未必就砍得动那些包了铁页钉着大泡钉的皂木大门。即便是唯一进村的通道西大坡敞亮着夜无把守,却一路几处都安放着炸狼虫的自制地炮。十多年来,早收晚放,从不懈怠。四邻八村都知道那句俚语:“西塬的涝池,上干谷的庙,圪村路上好多炮。”地炮威力虽不大,却也炸死过一匹夜游的老狼。因了这个教训,就是本村人跟会、赶集、走亲戚,如果天黑赶不到坡头,都会找地方去歇脚,绝对不会夜里贸然进村。如此严丝合缝的金汤城池,就是有人心里惦记,未必就有那个胆子。即便有这份贼胆,不一定就有那个能耐。

一个村庄要重建一座新堡子,而且是能防炮住人的那种砖碉堡子,这又谈何容易!听起来是一句简单的话,真正做起来那得动多大的工程呢?就算圪村家家不缺那点儿银子,毕竟动土动水得两三年折腾。好在贾二太爷只是在病中说了一句昏话,如果他真的要领着全村人贸然实施,不说别的,村东那高达二十余丈的土崖头,要用老钁头挖开一道豁口,那得挖到何年何月?再则,新堡在上,老村在下,在哪儿开挖与塬头那个没影儿的堡子相通的大涵洞呢?即使能挖开,还得箍砖洞子、筑箭楼、安城门。更不用说四周的围墙,低了不抵事,多高才是个高?就算是雇来山西那边的窑匠,几百人没有三五年工夫也是白搭。何况,筑堡夯墙,修盖仓屋,购置大炮,养兵守卫,哪一宗后事也都得用各家的银子说话呢!再说了,村上一面濒水,两面靠山,只有一条西坡可与外界相通,自古被称之只进不出的“宝葫芦”。如果打开东崖,人为地挖出个豁口,不说贼寇来去反倒有了新的方便,万一因此走漏了村庄的囫囵脉气,这可如何是好?动土改水,这真是一件浩繁的大工程。

在此之前,贾二太爷倒是多次鼓呼在关帝庙东北角建一座阁,以禳治“天降西南,地陷西北”的村庄风脉,为后世做一件多出官、出大官的千古好事。最初听到这个风声,在外的字号已经闻风而动,只听老神仙这头在村子里主事发话,各家柜上那些装满白银的驮子就等着派人往回送呢。可是,贾二太爷这头一犯魔怔,竟然绝口不提建阁这件事,却嚷嚷着一定要在东崖头修个堡子,岂非怪事?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至少是弄明白了贾二太爷的病根只是一块心病,看来一时半会儿并无大碍。临出门,一个个只是礼仪性地嘱咐大小夫人为老爷子在浆食上下点儿功夫,至于修堡的事情,等贾二太爷身体康复后再议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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