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日益渐重起来,看天气丝毫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孟汐托腮望着窗外,只求突然能风云变色,降下甘霖来,苏羽也能早点回来。
正在思绪间,只听脚步匆匆,如意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小姐能不能借我十两银子?”
“我的荷包就在那边,你知道的,要用钱自己拿便是,只是突然间要银子干什么?”孟汐盯着她,如意一直陪在她身边,她很清楚虽然她性子略急躁了些,但在银钱方面,却是清楚明白,从不乱来。
“府里有个才来的丫头,她爹烂赌将她卖了进来,如今被人打了,现在躺在医馆里等救命,要二十两银子,我寻思着我有十两,再凑十两,先救了她爹的命再说。”如意咬了咬嘴唇,又道:“我们做下人的,看似在府里过得体面,但都有一大家子人要养,也是作孽。”
“我倒很少听你提起这些,回头闲了跟我讲讲吧,眼下先去救人要紧!”孟汐拿出荷包扔给她,如意接住,当着她面拿了十两银子,将荷包放回去,转身跑了。
孟汐望着她的背影,轻叹一声。自从她从水月庵回到孟府,如意便一直对她嘘寒问暖,照顾有加,自己却从未好好听她聊起她的家人,今天见她的样子,像是感同身受一般,稍稍有些自责。
黄昏时分,明珠送了饭菜过来,孟汐见她独自一人,问道:“如意呢?还没回来?”
“说起来,自打晌午起,就再没见着她的人影了。”明珠一边摆着食盒,一边笑道:“这么热的天气,难为她如此精神,还能跑出去玩!”
“她说府里有个才来的丫头,因为她爹烂赌将她卖了进来,你可知道是谁?”孟汐望了眼天色,越来越暗,担心道:“找个人去问一问,到底什么情况?”
“府里没有这样的丫头啊!”明珠抬头,看着孟汐笑道:“府里的丫头全是阿得哥亲自挑选的,什么烂赌鬼之类的,这种背景不干净的绝对不要的。”
孟汐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对明珠说道:“去把阿得给我叫来!”
第三日,碎雨纷飞,午后渐渐大了起来,暑气也被驱散了不少。
如意依然沓无音讯,晨起阿得来找她,说是昨夜跑了个丫头,本是个孤儿,想着没什么人可以牵挂才买了进来,却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阿得说还是等太傅回来再商量,如意的事情他会派人再去找。
孟汐听他说完,有些心神不宁,坐在妆台前,刚打开牡丹填漆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张字条。
她愣了一下,这屋里一向没什么人来,到底是谁放的字条?
只见字条上写着一个地址,说让她独自一人带银子去赎,否则如意性命不保。
南流巷,安平坊里最杂乱的地方。
她想正午时分,安平坊里这么多人,应该不会有事,拐进去只见有家香烛店,敲了敲门,里面传出如意的哭声来,门稍稍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双猥琐的眼来,小心道:“你一个人?”
“银子给你!将人放了!”孟汐冷声说道,突然门被拉开,一个混混模样的人狞笑着来拉她:“小娘子生得这么美,进来坐坐别急着走啊!”
他的手还未碰到孟汐的袖子,胸口已经挨了一拳,只见阿得带着两个护院,直接冲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院中传来打斗声,如意披头散发的跑了出来。
“小姐!”如意一见她哭得很是伤心:“那丫头串通了外面的人要将我卖掉!”
“不怕不怕,我带人来了。”孟汐扶着如意慢慢退到巷子外面。
“放心吧!不会让他们跑掉的,阿得带了人过来。”孟汐一边安慰孟汐,一边对守在巷子口的两个护院说道:“进去帮忙吧,这里人多,应该没事。”
那两个护院摇了摇头:“阿得哥让我们守在夫人身边。”
“那先陪我和如意回去吧!”两名护院扶起如意,跟着孟汐一步步往南流巷外走去,只听一阵马蹄声急,一辆黑布蒙着的马车飞驰而来,孟汐刚要避让,只见马车前突然银光一闪,一名护院捂着脖子栽倒在地,另一名护院扶着如意一个没站稳,摔到了地上。
等到孟汐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重重摔到了马车上,车上那两人说不上身手多好,但力气极大,动作粗暴,孟汐刚抬起头来,只觉颈后一痛,便没了知觉。
那边香烛店里阿得将几名大汉制服,亮出剑来,那几人仓皇说他们不过是安平坊里的混混,有人给了银子让他们绑了如意,换点钱花。而当初将如意骗来安平坊的那名丫头也不知去向。
阿得眸中一沉,暗叫一声:“糟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等他带人冲出南流巷时,只见一名护院颈上流血不止,另一名护院吓得语无伦次:“夫人,夫人被一辆马车劫走了。”
阿得飞奔而去,早已不见踪影,他懊恼万分,只得先将如意带回去,细细问话。
这一次天遂人愿,总算是求得了一场大雨。
苏羽伴驾归来,刚走进太傅府,只见阿得迎上来:“太傅,书房里有加急公文送来。”
苏羽瞳中一扫倦意,浮起警惕来,应了一声,便匆匆进了书房。
阿得闪身在他身后跟进来,掩好书房的门,突然单膝跪地:“少主,属下失职!”
“出什么事了?”苏羽眸中一紧,这才想起来孟汐没有出来迎接他。
“夫人被人劫走了!”阿得低头:“这一次对方计划的十分周详,先将夫人身边的丫头如意掳走,然后借机调虎离山,在安平坊的大街上,将夫人抓走。”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让她出府?”苏羽怒意明显,只见阿得低声道:“夫人担心如意的安全,执意要亲自去引贼人出来,我想着带了人,一时疏忽了。”
“黑三他们呢?”苏羽咬牙,居然有人敢趁他不在时,又对孟汐下手。
“已经派他们去找了!”阿得满眼的愧疚:“暂时没有消息。”
“你去把宁王给我找来!”苏羽狠狠一拳砸在桌上,孟汐早就放下了一切,居然还不放过她。
将军府前,高婉早早迎了出来,只见安远寒翻身下马,淡淡道:“有劳公主远迎!”
“远寒!”高婉娇笑一声:“这次皇兄诚感动天,你看昨日那场雨,下得多好!”
“皇上心系苍生,实为百姓之福。”安远寒看了她一眼:“这几日你过得可好?”
“天气这样热,我也懒得动。”高婉依在他身边,嘴角微微弯出一道弧线来,纵是七月流火的天气里,她却感觉周身舒畅。
傍晚时分,宁王突然来访,倒让高婉有些意外。
“皇叔怎么来了?”高婉眸中带笑,望着高阳:“偏挑这个时候来看我?”
高阳笑笑:“白天太热,这会趁些有风出来转转!”
安远寒眼中带起狐疑来,只见高婉一反常态,笑道:“有道是院静人销夏,如今甘露已降,正好来庆贺一番。”
“婉儿看上去好兴致!”高阳假装漫不经心的扫过院中,一路走来,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今天厨房刚好炖了百合莲子汤,皇叔尝尝。”高婉挥手命人去布下酒菜来,席间谈笑风生,看不出端倪来。
眼见夜深,高阳悻悻告辞,安远寒送他出去,回来见高婉正准备就寝,他推说自己喝多了,打发屋里的人去给他泡壶酽茶来。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安远寒深深看了她一眼:“今日的你有些不同寻常!”
“被你发现了?”高婉笑了笑:“如今赵相国的女儿住在府里,这些天你不在时,我与她颇为投缘,虽然前段时间有风言风语,说她名声不好,但我觉得她只是单纯了些,容易被人利用。”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我对京中的传言不感兴趣。”安远寒眼中似有思量,只等高婉的答案。
高婉眸中一凉,悠悠在妆台前坐下,开始拿出梳子慢慢梳头:“远寒,我只问你,我嫁入将军府这一年多来,对你如何?”
“事无巨细,温柔体贴。”灯花噼啪一声响,安远寒眼中闪了一下:“婉儿,当初你抛弃公主身份下嫁于我,让我得以保全大将军的位子,和男人的颜面,我很感激你。”
“我不要感激,我不是外人,不需要你来感激我!”高婉冷笑:“我长在帝王之家,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激。”
“你到底想说什么?”安远寒抬眼,高婉笑笑:“我觉得你最近对我疏离了些,要不,考虑纳个妾?”
“什么意思?”他脸色一沉。
高婉眉头轻扬:“我觉得相国小姐,虽然名声差了些,但嫁给你做个妾,应当还是不辱没门楣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要胡思乱想,我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安远寒皱眉,气氛有些凝固。
高婉唇边泛起笑意:“赵小姐如今就在府里,你可以先试着跟她走近些!”
“如果她是来陪你解闷的,我无意见,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如果你们两个打什么旁的主意,我不想再见到她。”
窗外乌云盖月,映着烛火暗了三分。
高婉眸中渐深,凉凉道:“我让赵萱住在凤栖院,你觉得如何?”
“多说无益!让她离我越远越好!”安远寒面色如霜,眼中怒意明显,只见他拂袖起身,向外走去,冷声道:“而且,你不该让她住在凤栖院!”
高婉不语,眼中亦没有温度。
夜风起,愁杀多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