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细雨,本来酷热的天气缓解了些。
赵萱推说自己染了风寒闭门不出,高婉仍旧每日里养尊处优的过日子,安远寒派出去的下属们,将南流巷里的混混们全部抓回去严刑拷打,终于问出一条线索来,有个名叫张虎的混混,突然间阔绰了起来,并且离开了京城,不知去向。只知道他曾经有个相好,在相国府里做过厨娘。
安远寒将这些事情当面告诉苏羽,只见他面色如霜,盯着安远寒:“我不信人不在将军府!”
安远寒思忖一阵后:“我现在就回府,你等我消息!”
苏羽转身上马,疾风似的跑去了皇城,梅苑门口一声通传要见太后。
史太后有些莫名,见到苏羽的样子时,心里也是一颤,苏羽脸色差极,那双眼却带着杀气。
见太后摒退旁人后,他单刀直入的说道:“高婉抓了孟汐,不知道藏在哪里,这事太后可有耳闻?”
史太后心里一惊,又泛起些怒意,如今这个时机,正是皇上立储之时,自己做了那么多的铺垫,就只为这一天的筹谋。高婉居然这个时候向孟汐下手,简直就是存心捣乱。
“这件事你可有证据?”史太后目光如炬,盯着他:“此事并非小事,我知道太傅一向稳重,如今我听了也是心里一颤,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伴驾离京之际,孟汐在南流巷,被一辆马车当街掳走。”苏羽沉沉看着太后:“如今我已查清,此事与高婉脱不了干系,而且还和住在将军府里的赵萱也脱不了干系。”
“如果是赵萱煽动婉儿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我定不会饶她!”太后狠狠一拍椅背:“巧玉,我要亲自去趟将军府。”
“且慢!”苏羽抬头,眸中一冷:“这件事无须太后出面。”
史太后看着他,心里已经知道,这一次,怕是自己出面也不能挽回了!
“我自有打算,只有一个要求,这件事不管结果如何,参与的人都必须要付出代价!”苏羽盯着史太后,眼中杀意立现。
“好!此事与我无关,我也不会偏袒任何人。”史太后佯装平静的坐下,淡淡道:“朝堂之上谁主沉浮,都尚未定数,这件事我不再插手,太傅自己处理便是,不管是孟汐,还是未来的朝中大事,我都希望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太后贤明!”苏羽冷冷送上这四个字,转身而去。
史太后的手指紧紧扣住椅背,喃喃道:“婉儿,你这次是自寻死路!”
天空灰暗,额头上的冷汗凝结成水珠,落在了孟汐眉头,昔日的容颜此时苍白破败,嘴角还结着血痕,脸上被耳光抽得肿起来。
没想到再一次回到凤栖院,她还是这般的绝望。
赵萱将一杯冷茶从她头顶浇下,面无表情的说道:“公主想知道的事情,你最好如实招来,也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茶水流进她的眼睛里,和汗水混在一起,蛰得她眼中泛起血红,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下,她却鄙夷的笑了:“赵萱,我可知道我初次见你,也曾心中惊艳,以为你是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没想到你心里居然这么肮脏。”
“你说对了,如今的我,真的很脏!脏到我自己都嫌弃我自己!”赵萱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下,幽幽道:“我已经再回不了头了,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孟汐大笑:“你自己一错再错,反而不知悔改,明明是自己走错路,却将后果全部都怪罪到别人身上,真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这世间的疾苦,都抵不上你的一次失意,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不惜害人性命?你和高婉还真是一模一样。”
“看来还是招呼不周啊!居然还有力气说话?”高婉扶着李嬷嬷进来,上前看了眼孟汐的脸,笑出声来:“啧啧啧,太后曾说你长了张勾人的脸,如今看起来,真正儿有趣的很。”
“你长得这般周正,怎么也得不到男人的真心呢?”孟汐唇边吐出一口血沫,她感觉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火辣辣的痛,手脚的关节已经没有知觉了。
高婉这次存心设局是要取她的性命,也许苏羽找到她时也都一切太晚了。她又想起一年前的上元灯节来,天地无声,只有她一个人。
现在也是一样,她只想激怒高婉,求一个解脱。
高婉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突然抓起桌上的茶碗,狠狠砸到了她的头上,只觉额角剧痛,一股热流而下,孟汐半边脸上都被血染红。
“似曾相识呢,那个叫做小槐的丫头,也被我砸了个头破血流呢!”高婉走到桌前,拿过鞭子,将一罐青盐全部倒进了铜盆里,手里拿着鞭子在盆里轻轻的搅动着,让皮鞭吸满了浓浓的盐水,突然间扬手,狠狠一鞭抽在她的身上。
已经结痂的伤口重新被撕裂,血加倍的迸发出来,渗透了早就破烂不堪的衣服。
疼痛让她再次清醒过来,意识却在慢慢的消退,连同她的生命一起,孟汐剧烈的咳嗽起来,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也许撑不过今晚了,扯着嘴角冷笑一声:“高婉!我将来必变厉鬼,连同江墨一起,来找你索命!”
“你本事你就来索啊!”高婉扬起手来,第二鞭朝着她的面门狠狠抽下,却猛然在半空停住。
安远寒手劲大的几乎将高婉的腕骨捏碎,将她桎梏在半空中,只见她眸中变色,颤声道:“你不是说今日与部下去安平坊饮酒么?”
安远寒看了她一眼,反手一耳光将她打得直接摔倒在地,李嬷嬷吓得赶紧上前去扶,劈头盖脸的鞭子已经抽了过来。
李嬷嬷伸手去挡,手臂上直接一道皮开肉绽,安远寒每一下,都用了十足十的力道,他是何许人,大将军发起怒来,一鞭怕是就能打死人。
不过几鞭子,李嬷嬷已经变成了血人,虽说她护着高婉,但高婉还是被扫到了几下,她本是金枝玉叶,从小到大,谁敢动她一下,方才一耳光抽得她晕头转向,此时心里慌乱至极,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安远寒,不由吓得哭成一团。
“高婉,你简直不配为人!”安远寒面如修罗,扔掉鞭子,上前解开绑着孟汐的绳子,赵萱已经吓得瘫软在地。
孟汐此时已无知觉,安远寒将手指探在她颈间,脉搏已经相当微弱,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来,此为太医所调延命丹,据说是在战场上可以续命的灵药。
他掰开她的嘴,将药丸喂了进去,又灌了些冷茶下去。
孟汐仍是双目紧闭,没有任何反应,安远寒心如刀割,此时抱着她原来竟比当时抱着江墨尸体的感觉更加痛楚。
“全都给我滚出去!”安远寒怒吼一声,对着站在门口的小厮说道:“速去太傅府报信,就说找到苏夫人了,让太傅来将军府。”
那小厮吓得飞快的跑了,赵萱哆哆嗦嗦的上前扶起高婉和李嬷嬷,拼了命的将她们拉出了凤栖院。
安远寒只觉得孟汐的气息似乎越来越弱了,他心里一急,又给她灌下一颗延命丹去,孟汐的头软软歪在一旁,没有任何知觉。
他终于忍不住,泪水潸然而下,低声叫道:“阿墨,你醒醒!我来救你了!”
连叫了好几声,突然听到她喉头轻响,咳出一大口血来,喷在了他的胸口,一片殷红。
孟汐缓缓睁开眼来,只见安远寒抱着她,含泪叫道:“阿墨,你不要死!”
她恍惚起来,喃喃叫了声:“寒哥,是你么?”
安远寒怔了一怔,此时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太医所调的延命丹里,有镇痛的禁药,一时心急加大了药量,所以导致她产生了幻觉。
“寒哥!”她又叫了一声,安远寒忍不住仰天悲鸣,只有江墨才会这样叫他,曾经以为阴阳相隔,此生也再听不到有人这样叫他。
此时此刻,她就在这里。
安远寒宁愿就这样一直将错就错下去,仿佛他的阿墨从未离开过一样。
孟汐吃了延命丹,有些神志不清,仿佛又回到了上元灯节那天,原来一切都是个梦,她还活着。
“原来我还活着!”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欣喜,轻轻握住安远寒的手,眼中浮起笑意:“寒哥你终于来了,我们的孩儿,保住了!”
“你说什么?”安远寒疑惑,什么孩儿?
“想着今天是团圆节,再告诉你的,我有了两个月身孕了!”她微微的笑,似乎忘记了痛苦,沉浸在一片喜悦中。
宛如五雷轰顶,安远寒低吼一声,胸口像是被人刺了一剑,他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江墨死时,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他错了,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隐忍下去,今时今日才觉得恨意再也藏不住,是高婉,也是太后,为了一己私欲,居然串通起来害死了她和他们的孩子。
往事如尘,无意间知道的真相,似乎将他的皮肉生生撕开来,见不到血,却感觉到锥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