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凤栖院还是当年的模样,怀中的人却已经变了。
安远寒坐在地下,仿佛又如那年上元灯节般,天地寂静,可惜一个冬来,一个夏,延命丹的药劲终会散去,她仍然会恨他。
他突然不想解释了,不想告诉她其实上元灯节那天是太后急召他入宫,却又故意让他在梅苑苦等了一晚,等他匆匆赶回将军府里,才发现一切都晚了。
就让她继续恨他吧,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秘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连累到她,而且,以苏羽的地位手段,一定可以保护她的周全。
“阿墨,坚持住!”安远寒轻轻抚过她的脸,小声道:“为了我们的孩子,你一定要坚持住!”
“我好冷!”她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喃喃道:“叫小槐帮我拿件披风来......”
安远寒抱起她,往院外走去,想来延命丹的药效就快过了,苏羽也该到了。
“寒哥!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她在他胸前轻笑一声,含混说道:“我希望是个男孩子,将来可以让他习武,就像我在京州见到你时......的那样......威武帅气......”
说着又狠狠咳嗽,渐渐气急起来,闭上眼睛又昏了过去,他知道延命丹的药效马上就要过去了,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阿墨!来世,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好?”
许久没有声响,他心中一阵慌乱,低头,只见她微微睁眼,看清眼前人后,冷眸骤然如霜,闪着恨意,突然狠狠咬上了他的脖子,再不松口。
安远寒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任由她发泄。
血,顺着孟汐的嘴角流下,她松开口,狠狠道:“安远寒,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此时,只听马蹄声急,苏羽从门外冲了进来,见到安远寒怀里的孟汐时,勃然变色,只见她浑身是伤,似个血人般的奄奄一息,额头上被茶碗砸出的口子还在渗血。
他上前一把揪住安远寒的衣领:“高婉在哪里,我要杀了她!”
“救人要紧,我给她吃了延命丹,不要浪费时间。”安远寒将孟汐小心翼翼的交给苏羽,只见苏羽飞快的向马车奔去,一名太医已经候在车上。
他这才放下心来,站在车前对苏羽说道:“这件事我不会姑息,眼下你先救她,我自会给你交待。”
苏羽转身上车,马车飞奔而去,太医替孟汐号了脉,又喂她吃了粒保命的丹药,见苏羽赤红着双目问他:“到底情况如何?”
太医这才发觉原来平日时高高在上的太傅大人,其实很紧张自己的这位夫人。
“太傅大人请放心,看着严重,其实都是皮外伤,倒未伤及性命,但是夫人此番吃的苦头,也是非常人可忍的。”
太医轻轻拉起她胳膊上的伤口,苏羽见到已经变色的伤口上还有盐粒,微微攥拳,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太医道:“劳烦太医细心医治,不管要用什么药材,尽管开口,先帮她止疼要紧!”
“此番太后亲自叮咛,在下定当竭力,看太傅的样子,应该这些天也没有休息好,等下我开些药汤,也请太傅能顾及自己的身体,才能好好照顾夫人!”
将军府里,一片肃杀之气。
“远寒,你听我解释!”高婉一脸委屈,捂着帕子少有的哭哭啼啼:“都是赵萱那丫头,对孟汐一直怀恨在心,才想了这么个馊主意,原本也只是想吓唬一下而已,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好!我信你!”安远寒冷眼看她:“朝堂上的事情,我来应付,苏羽什么手段,你不会没听过?”
他扫了一眼高婉,凉凉说道:“你打算拿什么向人家交待?如今你伤的不是旁人,是堂堂的太傅夫人。”
她扯着安远寒的袖子,抽泣道:“远寒,我知道错了,总要给我一个机会!”
机会?安远寒心中冷笑,当年你何尝给过江墨机会!
“来人!去将李嬷嬷绑起来,送去太傅府,任由处置!”安远寒冷笑,扫过高婉脸上,只见她明显闪过一丝痛心,李嬷嬷是她的奶娘,从小将她带大,也是她这些年来最大的帮凶。
“远寒!能不能再商量一下?”高婉忍不住开口:“你看她这么大岁数,方才被你打得只剩半条命了,再送去太傅府,不是生生要她死么?”
“哦?那你自己去向太后求情吧!”安远寒淡淡道:“方才苏羽带了方太医来,你猜太后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高婉一凛,方太医一直是侍奉在太后身边的人,如果是这样,肯定是太后的意思,怕是她已经全知道了。心知这一次太后也不会出面保她,只能丢卒保帅了。
“我都听你的!”她咬牙,心里却恨恨道这笔帐迟早要算在孟汐和苏羽头上。
相国府,赵萱哭的泣不成声,赵相国焦急的踱步,终于忍不住抬手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你糊涂啊!”他狠狠叹了口气:“你怎么就变成了这付样子呢?”
“爹!这次你一定要救我啊!”赵萱捂着脸:“都是公主的主意,不关我的事啊,我也是被逼的!”
“你惹了滔天的大祸,居然自己还不知道?”赵相国指着她:“如今我在朝堂上被苏羽逼到了什么境地?若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与他反目?”
“我只是喜欢他而已,我有什么错?”
“唉!就是你娘死的太早,所以我一直娇惯你太多,才让你变得如此不知轻重!”赵相国重重坐在椅中,叹息道:“如今只能将你交由太后处置了!”
“太后为了替高婉开罪,肯定会推我出去做替罪羊的啊!”赵萱这时脑子倒突然间清醒了,拉着赵相国的袖子哭道:“爹爹,不如你去向皇上求请啊,毕竟你才是相国......”
“如今我这个相国,不过是倚老卖老罢了,现在朝中都以苏羽马首是瞻,若是让皇上知道此事,不但你跑不了,连我都跑不了。”赵相国咬牙:“你速速与我进宫,去梅苑找太后当面认错,如今能救你一命的,只有她了!”
“爹你糊涂啊!上次小王爷一事,太后已经让我沦为了笑柄,这一次何必再去自取其辱呢?”赵萱此时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可惜这世上却无后悔药。
“我自有办法,让太后保你一命!”赵相国长叹一声,为了这个不成器的女儿,他也只能将自己这条命交出去了。
梅苑,史太后刚刚午睡起身,只见巧玉进来,低语了几句,她凤目一凛:“赵维那个老匹夫亲自来了?”
她缓缓走出去,只见赵萱跪在地上哭的昏天黑地,不由皱了眉头:“巧玉,先带赵小姐去洗把脸,我与相国说话,吵得很!”
巧玉上前扶起赵萱,带着她出去,只见赵相国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来,放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史太后抬头,满眼的不屑。
“太后打开便知!”赵相国幽幽道:“只想用此物来换小女一命。”
史太后心头起疑,伸手拿起锦盒,只见里面放着一块玉牌,她啪一声合上,脸色骤变。
“你怎么会有这件东西?”她急声问道。
赵相国垂首:“现在这件东西归太后所有了,任你处置!”
梅苑里静得连丝风儿都没有,史太后拿起盒子放到一边,淡淡道:“我只保她这条命!”
“谢太后成全!”赵相国起身,拱手道:“老臣告辞!”
月光照进太傅府里,映得房中一片冷光,孟汐脸色苍白,在睡梦中眉头还微微皱起,似乎还在痛。
苏羽见她雪白的脖子上,触目惊心的几道血痕,额上包着纱布,脸上瘦了一圈,嘴边泛着一片乌青。
居然将他心爱的女人折磨成了这付样子,这笔账该是要好好清算才行。
“太傅!将军府送了个人过来!”阿得的声音小心翼翼在门外响起,苏羽皱眉:“什么人?”
“听说是公主身边的李嬷嬷。”
“你看着处理吧,不留活口。”苏羽淡淡道,片刻,又说了一句:“对了,记得给公主留个念想。”
“知道了。”阿得应了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羽!”只听孟汐叫了一声,他走过去:“你都听见了?”
“嗯!”她点头,他轻声道:“觉得我狠心吗?”
“不狠!”她拉住他的手,看着他:“不及我心中所恨的十分之一。”
“你想怎样?”他俯身看她,轻轻用唇碰了碰她的额头:“你想做的事,我帮你去做。”
“我想你陪我躺一会儿,可好?”她微微笑了起来,虽然样子狼狈,但在他眼里仍是美好。
苏羽在她身边躺下,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知道我有多心疼么?”
孟汐不语,蜷进他的怀里,小声道:“不许嫌弃我!不管以后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你。”
“跟着我你想做什么?”苏羽弯了嘴角,见她将头靠在他胸口:“为你生儿育女,一直陪着你。”
“万一我先死呢?”他突然觉得这个小女人认真起来很有趣,只听她淡淡道:“我会陪着你一起。”
“傻瓜!每个人的命数都不一样!”他轻轻拢住她:“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要你好好活下去。”
“那么,如果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她闭上眼,静静听着他的心跳。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