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风乍起,吹得苏羽有些心痛,听她娓娓道来,自己纵使心如刀割也不及她当时的绝望和痛苦。
这些事情都是她独自一人苦苦撑过来的,只因她远嫁,京中并无亲人,所以不管多大的委屈伤痛,只能自己咬牙挺过来。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孟汐突然轻轻笑出声来:“有时候觉得活着比死了更苦的时候,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苏羽不顾安远寒在场,将她一把拢入自己怀中,低声道:“一切都过去了。”
安远寒只觉满腔的愤怒,他不光恨高婉,更是恨自己。
“将军说一切都是误会也罢,是天意也罢,是人为也罢。”孟汐看着他,眸中无波无澜:“那天,我也在报国寺,看着你亲手将江墨的骨灰撒在塔下,就算你如今将剩下的骨灰供奉在塔里,你敢说那是完整的江墨?”
安远寒心中一颤,如果说她还有最后一丝念想,见到自己被挫骨扬灰的那一幕,怎么可能和过去再有牵绊?
“将军的确情深义重,对公主之心,天地可昭,日月可鉴,杀妻弃子,挫骨扬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孟汐一口气说完,冷笑一声:“你可知高婉抓我所为何事?只因我在你面前提起了江墨,她将我关在凤栖院里,算准了你不会去那里,因为将军口口声声说那个地方,晦气!”
她仰头大笑:“少年夫妻,一场恩爱,最后别说爱,连点恩都没有留下;如今你大将军居然放下身段来替公主求情,我真是替江墨不值,只能祝你们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安远寒一言不发,手里紧紧攥着拳,字字入心,声声入耳,他无力解释,每一句都是江墨的血泪控诉。
“对不起!”他站起来低声说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只有这一句话好说。”
“太晚了!江墨她已经听不到了!”孟汐扬眉:“谢谢将军今天听我讲故事,从此往后,这个故事我不会再说给旁人听了,江墨已死,心也跟着死了,过往的一切,不提也罢。”
苏羽看了安远寒一眼,淡淡道:“大将军今日登门所求之事,我答应你,只求过往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安远寒拱手,低声道:“多谢太傅,安某告辞。”
流年似水,一去不返,再好的时光也只存在虚幻里,安远寒很清楚,江墨不会再回来了。
孟汐看着他缓缓离开,眼泪悄悄滑了下来,似乎所有的感觉跟着方才的字句一起消逝了,也许正如苏羽说的那样,尘归尘,土归土,她觉得再也没有恨,也再没有其它的感觉了。
“我本来不想说这些的......”她望着苏羽,有些愧疚,毕竟方才那一刻,她又变回了江墨。
“见你骂得那样酣畅淋漓,我简直拜服!”苏羽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轻笑道:“有些事情,放在心里太过沉重,说出来,会发现心里轻了好多。”
“你会不会嫌弃我?毕竟我曾经......”苏羽猛然俯下身去,似是惩罚般,轻轻咬住了她的唇。
她的下巴被他捏住,只见他眸中深邃,轻声道:“尽说些傻话!”
孟汐脸上一红,刚要开口,可惜苏羽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窗外柳枝轻摇,只有灼热绵长的亲吻和这一刻的宁静时光。
将军府,突然一夜之间死了六个仆妇,死因也很是离奇,据说是房间里面进了蛇,全部被毒蛇咬死了。
高婉得知这个消息时,心里微微有些在意,这六名仆妇在将军府里时间也算长久,正是江墨死时那晚,她身边值夜的六名仆妇,当时李嬷嬷给了她们每人三十两银子,让她们煮了元宵招呼所有的人去门房里吃喝,正是她们引开了所有的人,才让李嬷嬷有机会害死江墨。
后来高婉嫁进将军府后,特地将她们六个放在一处,派去了前院,可以帮她监视安远寒的一举一动,没想到,居然一夜之间,全都死了。
“怎么回事?这个时节哪来的毒蛇?”高婉怒斥道:“护卫们都是死人么?秋风吹得一日比一日凉,怎会有毒蛇进来的?”
丫头冬梅小心道:“这事说来也很蹊跷,听门房的小厮们说,那几个婆子死相很是骇人,倒不似是毒发身亡的模样,看着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六个大活人被一条蛇吓死了?”高婉冷哼一声,不屑道:“死在府里才让人觉得晦气!”
“不是,听门房的小厮说,前几天她们......好似见鬼了!”冬梅打量着高婉的脸色,只见她眉头一挑:“呸!青天白日的又扯这些有的没的,到底见着什么了?你只管说,我听听是什么样的鬼敢来将军府捣乱?”
冬梅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听说,她们见着将军夫人了......后来还偷偷去凤栖院烧了些纸钱,结果没想到才过了两日,就死了。”
“混账东西,府里都是这么传的吗?”高婉瞪着她,冬梅点了点头:“这几天,府里都传说,将军夫人回来索命了。”
“哼!索命?”高婉冷笑:“将军当着我的面将她那把灰撒在舍身塔下,连捧灰都没有了,还能回来作祟?”
高婉起身,那身间红牡丹的裙子格外耀眼,只见她一拍桌沿:“走,马上随我去凤栖院,有本事大白天的现身出来给我瞧瞧?”
冬梅吓得脸色苍白,拉住高婉的裙摆,急声道:“公主去不得啊,那地方晦气的很......”
“瞧瞧,连你都知道那里晦气,她们几个居然跑去烧纸钱,真是死有余辜!”高婉气鼓鼓在桌前坐下,只觉得怒气直往脑门上涌,不由摆了摆手:“去,帮我把安神香点起来!”
冬梅见她脸色不善,急急挑了一大勺香粉倒进铜炉里的银托,香烟袅袅升腾,屋内被一股异香笼罩,冬梅只觉得周身舒畅,似乎也没有方才那样的害怕了。
安远寒坐在书房里,听小厮来报,说大理寺的仵作验过了,的确是中毒而死,问现在尸体怎么处理?
他抬头,眸中冷光一闪:“全部扔到乱葬岗上去,无须多问!”
傍晚时分,他去了高婉的屋子,只见她正扶额靠在榻前,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他扫了眼香炉,香烟刚刚燃尽的样子,屋里余香还未散去。
“不过死了几个下人,府里就流言四起,一时气得我头疼!”她抬眼望着安远寒:“你也相信他们说的?”
“他们说什么了?我不曾听说啊!”安远寒贴心的帮她揉肩,只见按压之处,皮肤显现出淡淡的青紫斑痕来,他轻声道:“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难免有人胡说八道,明日让管家去给下面立立规矩,越来越不像话了。”
高婉转身拢住他的脖子,娇声道:“远寒,我最近总是觉得乏力的很......”
“都说春困秋乏,如今秋冬交错之时,乏力也是正常的。”他看着她的眼睛,突然说道:“我们再要个孩子好不好?”
“远寒!”高婉脸上一红,将头埋在他胸前,眼中难掩喜色:“你终于不气我了?”
“你一个人太孤单了,有个孩子作伴才好!”他凉凉说道,突然打横将她抱起,往榻前走去。
“远寒!你轻点!”高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间热情似火起来,似乎有些招架不住,安远寒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吹灭了烛火,让屋里一片漆黑,夜色漫长,寒意也一点点的袭来。
次日清晨,高婉只觉得睡梦中一阵阵的发冷,而且身下好硬,硌得她浑身疼,她翻了个身,在迷糊中去拉身上的被子,左摸右摸却什么都没有。
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睁眼,只见自己穿着件寝衣睡在柴房的地下,窗外阳光耀眼,透过窗户照在地上,一片光亮,映出门后点点殷红来。
“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慌乱爬起,只见自己赤足踩在柴房冰凉的地下,一排血脚印正从门外走到她身前,消失了。
她冲到门前,拼命想拉开柴房的木门,却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住了,无论她怎么使劲,那扇门都纹丝不动。
高婉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那一刻,恐惧渗入了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中,她疯了似的尖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
叫了许久,才听到院中有响声,几个仆妇远远看着柴房,脸色比她还要难看,高婉透过小窗大叫:“混帐东西,还在那里看什么,快点放我出来!”
“是公主!”那几个仆妇这才认出她来,吓得面无人色,隔窗对她说道:“门被锁上了,公主等等,我们叫人来开锁!”
“回来!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高婉心里满是恐惧,地上的血脚印,和门后的点点血迹,都让她快要疯了,这个地方她一分一秒也呆不下去。
难道,真是江墨回来索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