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云院,午后暖阳,周围静悄悄的。
韩云面无表情的坐在窗边,将放着的一盆金线菊,用剪刀一个个剪下来,再狠狠丢进院子里。
过了许久,红玉一路小跑进来,低声道:“回来了回来了,两个人一起回来的。”
她见韩云脸色微沉,撇了撇嘴:“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居然都过了中午才回来。”
韩云眸中一凉:“人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一起出去游玩也是情理之中。”
“郡主,你可是皇上亲赐的婚,哪有被冷落的道理?”红玉哼了一声:“还说太傅聪明,我看他连自己的仕途都不想要了。”
韩云微微一笑:“红玉,随我去厨房,我要亲自做些点心,去拜见下姐姐。”
回雪院,如意一边替孟汐更衣,一边笑道:“小姐,没看出来,你现在越来越会玩了,都玩到和太傅夜不归宿了?”
“连你也这样说,怕是府里都知道了吧!”孟汐轻叹一声:“如今这里都不像自己家了,总感觉被人盯着一样。”
“我瞧着轻云院那位倒是挺低调的,每日里也不常走动,反倒是她身边那个红玉,惹人嫌的很。”
话音刚落,只听院外传来一声轻唤:“姐姐在么?”
孟汐和如意面面相觑,也是一愣,听声音应该是韩云?
“二夫人这边请!”如意乖巧的迎出去,孟汐对镜理了理头发,才起身,韩云已经进屋来了。
“姐姐莫怪我唐突,这么些天了,一直没来正式拜见,只因太傅说姐姐一直病着,让我不要打扰,所以今日才过来。”韩云使了个眼色,身旁的红玉将捧着的食盒放在了桌上,笑道:“这是我们夫人亲手做的雪花糍,很费工夫呢。”
“多嘴!”韩云瞥了一眼红玉,孟汐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屋里坐吧。”
如意去外间沏茶,韩云坐在窗前的玫瑰椅上,打量了一下屋子,笑道:“姐姐这里布置的清新淡雅,进来就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孟汐淡淡一笑:“轻云院住得可还习惯?”
“那边安静,甚好!”韩云抬头看着她,笑道:“姐姐莫多心,昨日太傅陪我回门,不过是走个过场,今天这里也没有旁人,我就直说了,他在路上与我讲了许多,我敬佩太傅人品,对姐姐一心一意,只是赐婚身不由己,想来姐姐自己也深有体会才是。”
“毕竟你已经嫁进太傅府了,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在这里住得顺心些。”孟汐多少觉得有些尴尬,但又觉得她既然如此直白说了,也是令人心疼,才嫁进来就受冷落,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阿得讲就行了,若是下面的人伺候的不周到,直接跟我说也是一样的。”孟汐望着她,轻声道:“听你这番话,我心中也有所感触,韩小姐,委屈你了!”
“谢天谢地,姐姐听明白了就好!”韩云露出欣慰的笑容来:“我只怕姐姐多心,身为女子,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如今皇命难违,我只求在这里能跟姐姐作个伴,太傅不在的时候,咱们姐妹一起聊聊天就好。”
“别这么说,毕竟也在一个府里生活,你当是自己的家就好。”孟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见韩云拉住她的手,笑道:“太傅在家的时候,我会避嫌的,姐姐放心,太傅说了,将来找机会送我出府,我也希望能找到一个像太傅这般情深意重的如意郎君呢。”
韩云落落大方,笑的磊落,反倒让孟汐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眼见如意沏好茶过来,不由露出笑容:“来来来,喝杯茶,一起来尝尝你的手艺。”
韩云将点心递过去,眼底浮起的笑意渐渐微寒。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世上人人最羡慕的都是帝王家,但最愁的往往也是帝王家。
御书房,昭帝高容正坐在案前批折子,只听门前轻响一声,身边的太监李福过来小声道:“皇后娘娘来了。”
“进来吧!”他未抬头,望着平州递上来的折子,微微皱了眉头,军费一年比一年高,囤兵是他准许的,但如今这花费的银两却是他没想到的。
赵皇后轻轻走进来,将漆盒放在一边,端出一碗冰糖雪梨汤来,笑道:“臣妾只看到皇上的眉头都快拧到一处去了。”
“唉!平州这折子,前面看着舒服,后面看着闹心啊!”高容放下折子,望着赵皇后:“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昨天听说上朝的时候,皇上咳嗽了几声,怕是秋凉伤肺,所以今日特地炖了碗梨汤送过来。”赵皇后一身秋香色常服,身上薰着玉檀香,说话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
高容一直觉得,后宫里繁华似锦,唯独他的皇后,给人的感觉总是得体舒服,而且与世无争,从来不在他面前谈论后宫里的是非,一门心思都在好好教导公主身上。
他接过碗来,慢慢喝着,随口问道:“朕许久未去永宁宫了,玉瑶最近做些什么?”
玉瑶是赵皇后所生之公主,今年九岁,从小在永宁宫里长大,也是一付柔顺安静的样子。
“玉瑶最近在学箜篌,弹得也是有些像模像样了。”赵皇后从高容手里接过碗,又递过帕子给他擦了擦手,笑道:“她成日里都在说,等学会了要弹给父皇听呢?”
“我现在就想听!”高容微笑着起身:“批了半日也乏了,走吧,陪朕去永宁宫,看看玉瑶去。”
仪元殿,林贵妃将桌上备下的点心全部扫到了地下,脸色难看至极。
“说好要来仪元殿的,怎么突然去了永宁宫呢?”她指着秀莹骂道:“让你们去御书房传话的,皇上人呢?”
“奴婢去的时候,皇上已经摆驾去了永宁宫了,听说传膳也传去永宁宫了。”秀莹小声道:“贵妃娘娘莫动气,奴婢听说下午皇后娘娘去了御书房,然后一起摆驾去的永宁宫。”
“她倒新鲜,平日里一付温良恭顺的样子,关键时刻,手腕也是了得!”林贵妃气得跺脚,冬祀已近,说不定回来就会宣布太子人选,在冬祀这里,她已经输了一局,再也不抓紧时机扳回一局,等到圣旨一下,全都尘埃落定了。
“罢了!永宁宫而已!”林贵妃轻蔑一笑:“反正她也生不出皇子来,凭她一个公主,将来还不是送去和亲的。”
秀莹迟疑了一下,支吾道:“方才奴婢去悄悄打听了,永宁宫里还有一个人也在。”
“还会有谁?”林贵妃皱眉,盯着秀莹,只见她小声道:“听闻戚妃也在,好像是皇后娘娘叫她去教玉瑶公主弹箜篌来着。”
“真是巧了!”林贵妃眉头一挑,在软榻上悠悠坐下:“这出戏真是唱得精彩,看来能在背后安排这一切的人,是太后吧。”
“兴许只是碰巧呢?”秀莹观望着主子的脸色,只见林贵妃长叹一声:“行了,叫人进来收拾吧,今日无论如何,皇上总是不会再来仪元殿了。”
报国寺,宝相威严,白塔前香火缭绕。
僧人们身披袈裟,正围坐在舍身塔前念经超度。
一张软椅放在廊下,高婉坐在檐下,远远看着僧人们做法事。
“公主,这里风大,还是进屋去吧!”徐嬷嬷从旁劝了一声,高婉摇头,神色枯槁,自从花穗走后,她夜里再睡不踏实,虽然安远寒主动过来陪她,但噩梦却一日惊似一日,府里四处不断出现江墨的东西,凤栖院里夜夜都传出动静,吓得无人敢靠近,闹鬼流言四起,京城里都在传闻原来的将军夫人,乃是冤死,并不是暴病而亡,而矛头,自然是指向宁和公主高婉。
身怀有孕本就神经敏感,如今,她已经快要崩溃了。
“冤有头,债有主!”高婉望着舍身塔前,幽幽念道:“如今我只希望你能放过我的孩儿!”
徐嬷嬷见她神情绝望,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高婉曾经多么飞扬跋扈的一个人,如今居然被折磨成这样,徐嬷嬷虽然心疼,但见舍身塔前这般阵势,加上府里的各种人心惶惶,不由也有些微微害怕起来。
不知道从前那位将军夫人到底怎么死的?为何如此大的怨气!
太傅府里,宁静如常。
孟汐坐在回雪院里,正在细细描着一幅图样,为何今日总觉得心神有些不宁,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小姐,你不会是着凉了吧?”如意担心的拿了披风过来。
“不知道,总觉得今天心里有些慌慌的。”孟汐放下笔来,望着窗外秋花凋零,突然一阵脚步声急,只见一个门房前的小厮急急跑了进来,如意出去训斥了两声,那小厮将一个信封放在如意手里,飞也似的跑了。
如意进来,一脸的疑惑:“小姐,门房里说有人指名要交给你的。”
孟汐接过信封,打开里面是一条莲青色的帕子,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江墨的旧物。
只见帕子上写着一行字:“来报国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