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婉疯了,堂堂的宁和公主,彻底疯了。
消息传遍了京城,昔日跋扈的宁和公主,因为痛失腹中的孩子,受不了打击疯了。
当然暗地里流传的版本则是宁和公主为了嫁给将军不惜害死将军夫人,如今将军夫人回来索命,所以才疯掉了。
不管流言怎么传,高婉疯了,的确是个事实。
安远寒将高婉移去了凤栖院,这个她心底里最恐惧的地方,哪怕是疯了,她也惶惶不可终日,总觉得江墨会随时来找她。
这里也是府里许多人不愿意接近的地方,到头来,只有徐嬷嬷还在她身边照顾,多数时候,她都呆呆坐在台阶上,怀中抱着个枕头,说那是她的孩子。
发起疯来的时候,便说江墨来了,来抢她的孩子。
不管是醒着还是疯着,她都再没有提过安远寒的名字。
人心,一般不会死在大事上,而是那些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终有一天成了致命的伤。
高婉最终伤在了自己最爱的人手上,安远寒给了她致命一击,这些年苦苦守候的东西成了泡影,这才是让她最终疯掉的原因。
太傅府,孟汐倚在窗下的条案上抄经,密密麻麻的小楷,她抄得很是认真。
苏羽进来,在她对面坐下,淡淡道:“你都听说了?”
“嗯!听说了!”孟汐放下笔,轻声道:“我那天也在报国寺,安远寒说要证明给我看,他从来都没有辜负过我。”
“是安远寒逼疯了高婉?”苏羽眉头微皱:“你相信他么?”
“信!”孟汐望着他:“安远寒虽然是个将军,但他生平的爱好是玩香,对香道十分在行,那天我在舍身塔前,仆妇们所烧的金银冥纸里有怀梦草的味道。”
“怀梦草?”苏羽玩味道:“听闻昔日汉武帝思念李夫人,所以方士便以怀梦草使帝愿望成真?”
“这只是传说,怀梦草会让人产生幻觉,而且这种香本身有毒。”孟汐轻叹一声:“从前他母亲过世的时候,他曾经调过这味香,只是没想到现在他会变得这般疯狂。”
“如今也算大仇已报,你还恨他么?”苏羽微微低头,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颇有些不自信的感觉。
孟汐将抄好的经文卷起,淡淡道:“我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恨,但其实我早就不恨了。”
“为什么?”苏羽看她,只见她嘴角微微弯出一抹弧度来,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因为你给我的太多了,我现在身边有你,心里也有你,每天都活得很幸福,为什么总是要抓住过往的那些不幸呢?”
“过去的事情,终究是过去了,愿意记起的人便记起,愿意忘记的人便忘记。”孟汐握住苏羽的手:“你说过的,不问过去,不问将来,只求现在,如果我现在向你顺便求一个将来呢?”
“傻瓜!”苏羽紧紧握住她的手:“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只要你。”
眼见秋尽冬至,微风寒凉,人心却是向暖。
梅苑,史太后坐在佛堂里,脸色微沉,高婉疯了,她去看过一回,除了心痛,还是心痛。
但安远寒执意要将她留在府中照顾,这份深情也是让她颇为感动,皇上自然也是明白,对安远寒又进行了封赏,赐他为护国大将军,如今他在朝堂上的地位与苏羽不相上下。
安远寒对高婉如此深情,相信对她还是一样尽忠,只是苏羽那边,生生杀出个韩云来,虽说如今戚妃与皇后走动的颇勤,但林贵妃毕竟承宠多年,这次冬祀虽然是四皇子伴驾,但大皇子高远最近却常常被叫到御书房伴驾,这也是个危险的信号。
史太后手握佛珠,心绪却并不安宁,她如今只希望苏羽能在冬祀中极力保荐四皇子,尽快让皇帝立下诏书来,这比什么都重要。
转眼到了冬祀,孟汐送苏羽出门,这次一去又是好几天,苏羽临行前与她玩笑:“每次我出去,你总是要出点意外,所以这几日你便给我乖乖呆在府里,等我回来。”
“知道了!”孟汐轻笑道:“我哪儿也不去。”
京中浩浩荡荡又是一队人马出城,当今的护国大将军安远寒打头阵,太傅苏羽悠悠跟在皇上的马车后面。
高阳本应一起去的,却施施然去了梅苑。
史太后见他来了,笑道:“皇叔怎么没有一起去?”
“情理上我是该去,但如今皇上带着四皇子一起去了,我还是回避的好!”高阳端起青瓷杯来,慢慢喝口茶:“估计这次冬祀回来,太后说不定就可以心想事成了。”
“你知道哀家有何心愿?”史太后看他,却见他起身,执壶慢慢往她面前的杯中倒茶,悠悠道:“皇嫂这些年来一直在梅苑里,为何不出去走走?”
“自从先帝驾崩,哀家留在宫中怕有些人不自在,索性就搬来了这梅苑,每日里礼佛也清静些。”史太后见杯中茶水满了,伸手去端杯子,不想高阳却用身子挡住旁人的视线,将自己的手悄悄覆在了她的手上:“皇城里现在空的很,不如让本王带太后出去散散心,可好?”
“皇叔长居宛州,最近却一直留在京里,想来是京城里比宛州有趣些。”太后嘴上说着,手却未动。
高阳轻轻松开她,笑道:“换了旁人,怕是早就回封地了,我能在京中闲逛这么久,若是没有太后从中周旋,怕是也有人容不得我呢。”
“你知道就好!”史太后淡淡对着身边的宫女说道:“巧玉,你们先下去吧,我有话与宁王说。”
高阳眼底浮起淡淡笑意来,屋里一片静谥。
太傅府,只见红玉捧着个盒子,匆匆跑回轻云院。
韩云正在妆台前梳头,见她进来时眉头一皱:“你就不能慢一点,让人瞧见只当我这里的人都不识礼数,和回雪院里那个疯疯癲癲的如意有什么分别?”
“二夫人,这是宫里刚送来的!”红玉将盒子放在桌上,问道:“应该是林贵妃派人送来的东西,可是要打开么?”
“我自己来!”韩云端详了一下镜中的自己,明明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偏生苏羽眼里就看不见她。
走到桌前,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着几个石榴,红玉不由咦了一声,问道:“平白无故,为何贵妃娘娘会送石榴过来?”
韩云起初也愣了一下,思忖片刻后,她突然凉凉一笑,问道:“红玉,你家里可有兄弟姐妹?”
回雪院,孟汐正匆匆让如意帮她收拾,孟家突然派人来报信,说孟天元病得很厉害,想要见她一面。
虽说并不算亲生父亲,但以孟汐身份在府中生活的这段时间里,孟天元对她这个女儿还是有些关怀的,如今孟府差人来报信,想来应该病得很厉害才是。
“小姐!太傅才刚出门,我都有些担心你了!”如意一边替她披好披风,一边小声道:“要不要我先替你回府去看看?”
“那样太没礼数了!如今高婉也疯了,赵萱也远嫁了,京中我认识的人都没几个了,还有谁会看我不顺眼呢?”孟汐叹了口气,人世变迁,才不过一年的光景,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这次出门前,如意长了个心眼,去准备礼物时,顺便向管家阿得报备了一声。
刚走到大门口,却见韩云站在门口,也是一付要出门的样子,见到孟汐时笑吟吟打招呼:“巧了,姐姐也要出去吗?”
“收到家里的消息,我爹病重,所以要回家探望。”孟汐样子有点急,问道:“你也要出去吗?”
“我想去琴馆取我的琴,刚巧送去换丝弦了,姐姐回孟府的话,能否捎我一程?”韩云笑道:“那家琴馆就在离孟府不远的地方。”
“也好!那就上车吧!”孟汐带着如意跳上马车,见赶车的不是阿舍,而是一个门房里的小厮,不由问道:“阿舍呢?”
“我找阿舍有些事情,和红玉一起去青竹巷那边了。”韩云望着孟汐,微微笑道:“我一个人去取琴就可以了。”
孟汐也不曾多想,只叫小厮赶紧出发,那小厮倒也手快,不久马儿就悠悠跑了起来。
如意陪孟汐坐在车内,韩云关切问道:“可曾听说孟老爷是什么病?怎么这样突然?”
“来传话的也没说明白,只说有些凶险,所以我得回去看看。”孟汐伸头望着窗外,外面有些毛毛细雨,所以街上的人并不多。
不多时,韩云叫停车,只见路边的确有家琴馆,她跳下车去,贴心的放好帘子,隔着帘子说道:“姐姐莫担心,孟老爷吉人天相,速速去吧。”
说着让小厮赶车,那小厮刚一挥鞭,马车突然疯也似的向前冲去。
“啊!马惊了!”只听韩云发出一声惊呼声,那小厮一个站不稳,重重从车上摔了下来,只见车子失控般的向前冲去。
韩云一边高呼:“快来人啊,马车惊了!”一边悄悄将手中带血的簪子藏了起来,方才就是她下车时趁小哥扬鞭之机,狠狠扎了马儿一簪,所以马儿才会突然惊到。
孟汐和如意死死抓住窗格,仍然被晃得东倒西歪,眼见马车越来越失控,就要往城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