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声呼哨,马车上传来一声轻响,马儿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风吹起车帘,孟汐只看到一个青色的衣角飘过。
马蹄声越来越缓,终于被拉停了下来,两个人紧紧抓着窗框的手都酸了,放开手,只见车帘被先一步打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长立在车前,弯腰对她们打了个招呼:“两位姑娘没事吧?”
他看上去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但什么时候跳上的马车,都没让人觉察到,而且看他的样子,身形偏瘦,也不似练家子般精悍,那双眼虽好看,却没什么神采,看上去眼神有些懒散,反倒是声音,出奇的好听,透着温和,有种天生的亲和力。
“多谢小道长相救!”孟汐开口,探头望了一眼,马车已经快近城门了。
“不知道长如何称呼?救命之恩,该是要好好答谢才对。”
“姑娘客气了,小道花离,正在城外白云观挂单,今日偶遇,也算是缘份,答谢就不用了!”
只见他掸了衣角,青色的道袍被勾出了一道口子,转头笑道:“反正我也没事,不如送你们回府吧!”
“有劳道长了。”孟汐迟疑道:“能否沿着这条路折返回去,在孟府前停下就行了。”
“好嘞!”他应了一声,熟练的将马车调了个头,慢悠悠的跑了起来。
孟府大门紧闭,如意上前去敲了好久,才有人出来,只见那小厮见到孟汐有些心虚的样子,孟汐跳下车问道:“我爹的病到底如何了?”
那小厮还未开腔,这厢却见花离也跳下车来,悠悠说道:“小道刚巧懂些医术,不如让我去帮你家老爷诊诊脉?”
“不,不用了!”那小厮眼神闪烁:“夫人吩嘱过了,请小姐进府一聚便是。”
“哦,那我在这里等着!”花离自说自话的回到马车上,翘起脚来半靠起身子,神情似笑非笑。
孟汐上前轻声道:“怎么能再劳烦道长呢?”说着她从如意手中接过荷包,放在他手里:“一点小小心意,道长莫要推辞,今日非旦救了我们两个,而且还救了许多无辜路人,否则这马惊了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祸事来呢。”
“有道是天灾难逃,人祸可免,我既然收了你的钱,便在这里等你出来,送你回府为止。”花离不推辞,接过荷包掂了掂,笑道:“小道初来京城,多谢姑娘照拂,所以一定在这里等你们出来才行。”
“这个道士看似模样周正,感觉倒有些古古怪怪的。”如意小声说道,只听孟汐轻声道:“你真觉得方才的马车失控是意外么?”
如意猛然抬头,只见孟汐淡淡一笑:“比起那些表面带笑的人,我更愿意相信方才这个素不相识,却仗义相救的人。”
花离眼见两人跟着小厮进了孟府大门,眯了眯眼。
孟夫人独自一人坐在花厅里,见孟汐来了,抹了把眼泪:“你可来了,你爹在大理寺摔了一跤,撞到头了。”
“怎么样?摔得这般严重么?”孟汐急匆匆往后面走,却被孟夫人一把拉住:“郎中正在后面诊治呢,不急,你先坐下喝杯茶。”
“我去看看再说,不喝茶了。”孟汐见她一直用帕子捂着半边脸,想来是担心她爹,不由急着去探望。
只见孟夫人使个眼色,过来两个身材高大的仆妇,走在了前头,低声道:“请随我来!”
孟汐跟着她们身后一路向着厢房走去,根本没注意如意有没有跟上,只见一间房门紧闭,门口也不见半个人影,却见那两个仆妇停下来说道:“老爷在里面,请小姐自己进去吧。”
孟汐眼见那间房门上积着厚厚的灰,这里离正房还有些距离,不由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要跑,不想那两名仆妇力大无比,一把就将她推进了门里,只听门前一声响,已经落了锁。
“你们这是干什么?放我出去!”孟汐大叫,使劲拍打着房门,却根本无济于事。
她突然发现这一切都是个陷阱,从韩云开始,直到孟府里的圈套,一开始就是冲着她来的,想来就是因为冬祀回来,要决定太子的人选,所以有人想用她来要挟苏羽。
而这个人,问都不用问,只有林贵妃。
韩云本就是她的人,这就算了,连孟夫人都甘心替她办事,才是叫人寒心。
孟汐扫了眼屋子,这里四处都积着厚厚的灰尘,可见根本就没人来这里,如今如意还在前面,如果不见她出去,一定不会罢休的,还有等在孟府门外的小道士花离,不知为何,她竟会将希望寄托在了一个刚认识的小道士身上。
过了许久,院外没有动静,她上前试着去推门和窗,都被人从外面拴死了,根本打不开,扫遍房中也没有能用的东西,就算是打破窗户跳出去,她还是身在孟府里,想逃出去怕是有点难。
正在苦恼间,只听屋顶上传来瓦片轻响,片刻后,突然一丝光亮照了进来。
小道士清秀的脸庞出现了,他将屋顶的瓦片揭开,正好奇的望着她:“你爹呢?”
孟汐如同看到救星一般,拼命的招手,又吃不准外面到底还有没有人看着,压低声音说道:“快去太傅府叫人来救我!找管家阿得!”
“用不着那么麻烦!”只见轻轻推开瓦片,看似不大的一个洞,他居然轻轻松松就钻了进来,跳到地上时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像只灵活的猫儿一样。
“你跳下来做什么?”孟汐突然有些绝望,这个小道士看上去机灵,怎么脑子这么糊涂,这下子不是两个人都被困住了么?
“你......”她刚说了一个字,已经愣住了,只见花离轻轻松松的将门打开了,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被反锁的门,他倒底是怎么打开的?
“随我来!”花离满不在乎的往院外走去。
孟汐像是云里雾里一般,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一路上居然不见一个人影,花厅方向也是静悄悄的,孟汐忍不住伸头张望,只见花离轻笑一声:“脱险要紧啊,你还看?”
她轻叹一声:“没想到居然碰到了深藏不露的高人。”
“小道闲云野鹤一只罢了,只是今日见姑娘你印堂发暗,想来该是不顺,既然遇到了,顺便帮你渡个劫。”
“既然如此,便请你好人当到底吧!”孟汐望着他微微一笑。
太傅夫人失踪了,成为京城里第一大新闻。
消息是从死里逃生的丫头如意嘴里传出来的,听闻太傅府里的二夫人与孟汐一同出行,马受惊跑了,虽然被人所救,但她进了孟府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梅苑,大理寺卿孟天元站在太后面前,有些局促。
“孟大人!大理寺每天多少案子见你们断案如神似的,如今你女儿活生生的不见人,怎么不见你派人去找?”
史太后面色不善,堂堂太傅夫人,被掳走当人质,目的是为了要挟太傅,这种事情传出去,不管是哪一方,都占不到半分便宜,说不定立储这件事会被再次搁置下去。
仪元殿这个女人,当真是蠢得像猪一样,做得这么明显,对她有什么好处?
孟天元心里明镜似的,却又发作不得,林贵妃拉拢孟夫人在先,他就算知道了,也晚了,只是如今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真真是骑虎难下。
“臣会派人大力去找,但此事真与我府里没有半点关系,望太后明鉴。”
“过几日皇上回京,苏太傅回来不见自己的夫人,到时候可就好看喽。”
史太后不软不硬丢了句话给他,苏羽什么手腕大家都清楚的很,孟天元额上沁出汗来,略显挫败的告辞。
屋子里檀香袅袅,看似佛堂静如止水,太后心里却是要翻起巨浪来,换了衣服直接去了永宁宫。
赵皇后午睡刚起,见太后直挺挺杀了过来,也是吓了一跳。
三天后,冬祀结束,圣驾回京。
苏太傅回府得知的第一个消息,是自己的夫人又不见了。
这回他直接干净利落的进宫,将辞表呈在了御书房的桌上。
“皇上,恕微臣心力交瘁,无法再为皇上分忧。”
苏羽红着一双眼,语气哀重:“这朝堂上人人盯着太傅的位子,每日里本就如履薄冰,如今立储在即,人心权谋,直接向我夫人下手,只为要挟我,可惜我人微言轻,这江山基业,做主的原本就是皇上,之前赐婚也就罢了,可惜未遇良人,如今韩云好端端的坐在府里,我发妻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一定要苦苦相逼至此么?”
高容坐在龙椅里未动,弹劾苏羽的奏章,就放在他的书案之上。
良久,只听他轻叹一声,将那些奏章,尽数推到苏羽面前,淡淡道:“太傅不妨先看看这些折子。”
苏羽迟疑了一下,转身立在案前,将那些折子细细扫了一遍,不由心中冷笑,只当这个贵妃承宠无限,是有些脑子的,可惜被人一逼,就乱了阵脚。
那些弹劾他的折子,无一例外都是平州出身的官员所上,无一例外的都说他挟天子以令诸候。
“皇上!请准许微臣辞官回乡!”苏羽眼圈儿一红,深深跪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