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铜香炉里香烟袅袅,高容静静看着跪在地上的苏羽。
突然俯身,双手将他扶起,深深一拜:“朕登基时,全靠太傅一力相助,这些年来,朕心里很清楚,太傅的为人和担当,赐婚一事,是朕想得不够周全,太傅与夫人鹣鲽情深,让人羡慕。如今不管朝堂上听到什么样的声音,朕只有一个太傅,也只相信朕的太傅。”
“谢皇上,臣一定肝脑涂地,为我北越河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苏羽重重拜了下去,高容只能再来扶他,心里却明白的很。
这个男人以退为进,又赢了一局。
太傅府里,苏羽让阿得去轻云院请韩云过来。
回雪院里静悄悄一片,连院里的花草都没人打理的样子,有些颓败之势,韩云精心打扮了一番,轻快走来,心情有些莫名的舒畅。
苏羽端坐在孟汐常坐的那张软椅上,正在翻看她桌上的经文,那些小楷抄到一半甚至来不及收拾,可见当时走得很急。
门前一声轻响,韩云进来,还未见着苏羽的面,已经哭出声来:“都是我的错,不该先下车的。”
苏羽眼中淡淡的:“你先坐,等我一下!”
韩云见他在桌前磨墨,不由想上前帮忙,却见苏羽摆了摆手:“不用,你且坐下。”
“太傅可是在怀疑我?”韩云抹了把泪,哽咽道:“当时我刚下车,马突然就惊了,然后一路狂奔而去。”
“然后呢?”苏羽慢条斯理拿过一张纸来,润了润笔,开始在上面写起字来。
“我也被吓了一跳,那赶车的小厮从车上掉下来,摔得很重,我便先去看他了。”韩云打量了一下苏羽的表情,脸上神色如常,才又说道:“如今京城里都传闻是我这个新进门的暗地里使坏,故意陷害正房夫人,当真是百口莫辩。”
“那就别辩了!”苏羽放下笔,将方才写好的那张纸递给她:“拿去!”
韩云上前小心接过,只见上面写着休书二字,不由脸色骤变:“太傅这是要休了我?”
“正是!”苏羽纹丝未动,指着休书说道:“你若是有冤屈,尽管去找皇上哭诉,如今我夫人下落未明,这府里也不需要第二房夫人,你若是想通的,我便让阿得送你回去,若是想不通的,我也会让阿得送你回去。”
“我好歹是个郡主!你怎能这般对我?”韩云终于沉不住气,冷声问道。
“我好歹是个太傅,你们怎能这般小看我?”苏羽依着她的语气冷笑道:“我这太傅府里,容不下你。”
“苏羽!我哪点不好?你为什么不要我?”韩云咬牙,泪水落下:“孟汐不过是个庶女,无论容貌,家世,出身,她哪点比我强?”
“你眼中的她是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眼中的她,是什么样的人。”苏羽挑眉:“你配不上我是真的,但我还觉得,其实我有些配不上她,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罢。”
他冷笑,一番话几乎让韩云吐血,跟堂堂太傅讲道理,哪来的胜算。
苏羽起身,直直往门外走去,丢下一句话:“明天我回来,不想再看到你。”
初冬的风有些凛冽,韩云没想到自己满心设想的一切,都成了空,他眼里根本不会看到她。
南雁阁,孟汐倚在窗边画画,躲在这里好几天,身心舒畅。
不愧是京城第一风雅的院子,每个角度都有不同的美感。
苏羽悄悄进来,她都未曾发觉,直到一双手触碰到她,她吓得一惊,笔掉在纸上,晕出一朵墨花。
他贴身上来,在她耳边轻声笑道:“原来你这么机灵?”
“再机灵的人也会被你吓死!”她转头,被他俯身在唇上一啄:“懂得将计就计,不错!”
“将计就计也不及你的借花献佛,那个小道士,是你安排的人吧?”孟汐捧住他的脸:“以为我猜不到么?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这都被你发现了?”苏羽皱眉,轻笑:“被你发现就是掩饰的不好。”
“我只是叫他送我去南雁阁罢了,一个初来京城的小道士,居然知道南雁阁,我便猜到一定是你安排的人了,对么?”
苏羽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每次我不在,你都要招点祸事,所以这次我只能未雨绸缪了。”
“那个花离,是什么人?”孟汐问道:“他将我送到这里后,就消失了。”
“他是个可以绝对信任的人,你若是寻他,去城东白云观,他真在那里。”苏羽放开她,在桌前坐下,笑道:“我若是你,在没有确定他的身份之前,是断不会暴露南雁阁这个地方的。”
“是我疏忽了!”一语点醒梦中人,孟汐突然想到,万一花离是别人派来的呢,不是等于将南雁阁这个隐秘的地方暴露给了别人么?
“所以说,你的聪明,突然用一下就没有了,哈哈哈。”苏羽大笑起来,孟汐伸手去拧他,却被抓住手腕,反手将她抵在了桌前,只见他悠悠笑道:“南雁阁真是个好地方,比府里自在多了,你说呢?”
“你先放开我!”孟汐瞪了他一眼:“你见过韩云了?”
“嗯!”苏羽在她颈上浅浅掠过,只听她酸声问道:“我若是真的遭了不测,你是不是就凑合跟她一起过了?”
“怎么可能?”苏羽笑出声来:“方才写了封休书给她。”
“啊?”孟汐惊呼一声:“你不怕皇上怪罪?”
“怕什么?”苏羽悠悠看着她:“我先跟皇上打过招呼,再来处理她这个麻烦。”
“然后呢?”孟汐低头,才发觉自己傻傻得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苏羽对韩云有好感,苏羽一直在背后做了许多的事,她却完全没发觉。
“然后就来找你了!”苏羽低低的笑,松开了她,孟汐的手臂攀上他的脖子,碰上他的脸,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她轻声道:“好似我是个很会惹麻烦的人。”
“我就喜欢处理麻烦!”他顺势将唇覆上去,不再让她讲话了。
太傅府终于清静了,但太傅夫人仍然下落不明。
林贵妃那边收到孟府的消息,也是摸不着头脑,手里没人,拿什么威胁苏羽?
韩云被一纸休书送回了韩府,现在满城皆知,太傅对自己的夫人很是重视。
羊肉没吃到,反而惹了一身膻。
仪元殿,林贵妃见秀莹进来,问道:“打听到什么?”
秀莹迟疑了一下,小声道:“皇上摆驾去了采芳殿。”
“连着三天都在戚妃那里?”林贵妃胸口发闷,自冬祀回宫以后,她就没有见过皇上的面,如今连着三天都去了采芳殿,她心里难受的似猫抓一般。
这件事是她做得急了,只怕冬祀回来尘埃落定,反而送掉了韩云这颗好棋子。
采芳殿,戚妃正在一旁弹箜篌,高容靠在榻上闭目养神,一旁的香炉里袅袅燃出白烟来。
百濯香,白小桃调香的功夫自然不会差,高阳将此香交给太后,太后又给了戚妃。
“朕觉得在你这里格外的舒服。”高容闭着眼睛淡淡说道,虽说韩云被休,但孟汐失踪,太后的棋子也一样没了,他觉得有种安心感。
“此番冬祀皇上一路上劳顿,都是为了我北越国泰民安,祈求祖宗庇佑。”
戚妃身着湖水色长裙,显得她肤色白皙,她本就弹得一手好箜篌才被皇上留意,生得十分温婉美丽,性格又柔顺,唯一不足的就是出身寒微,京中并无得势的娘家,好在争气生了个皇子,所以被册封为妃,也许是天生的自卑感,所以她在高容面前从来都不敢多说什么,久而久之,便显得有些无趣。
一炉香尚未燃尽,只见皇上身边的公公李福匆匆进来,轻声道:“皇上,太后突发急病,听闻太医也束手无策。”
“怎么回事?”高容睁开眼来,皱眉道:“朕昨日前去请安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梅苑里,宫女不停的进出,方太医正在低头写方子,见皇上来了,乌压压的跪了一地。
“到底怎么了?”高容望向方太医,只见他跪地说道:“启禀皇上,太后每日的平安脉都是由下官负责的,只是今日突然头痛难忍,太后又说胸中难受似被针扎一般,臣把过脉,应该是心悸所致。所以先开些静心补气的药,同时配合静养,应该有效。”
“速去!”高容说了一声,便进屋去看太后。
只见史太后靠在软榻之上,用手捂着胸口,似乎十分痛苦的模样。见到高容进来,低低叫了两声,喘了口气道:“哀家这次,怕是不中用了。”
“母后这是怎么了?”高容关切的上前,史太后眼角滑下泪来,伤心道:“昨夜发噩梦梦见两个鬼卒前来拉我,今晨起来就感觉头昏沉沉的,这会心口似是被针扎一般,哀家怕是要去和你父皇团聚了。”
“朕在这里,无须怕什么鬼神,母后定是这段时间伤神过度,所以累病了。”
高容一边安慰,一边又有些心酸,帝王家是世间最无情的地方,眼前这人却是他的生母。
史太后拉着他的手,又说了些伤情的话,弄得高容眼圈儿也是微红。
此时,只见小太监又进来禀报,说宁王来了。
片刻,高阳带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一同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