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苑里今日也算人多。
那小道士青衣素目,正是花离。
“皇叔这是做什么?”高容见高阳带着个道士进来,不由皱了眉头,宫中最忌讳的就是鬼神之事,如今明晃晃的带个道士入了梅苑,传出去怕是又要起波澜。
“听闻太后急病,刚巧本王在白云观游玩时认识了这位小师傅,别看他年纪虽轻,对道家之术却研究颇深,自古医道不分家,索性就请他来看看了。”
高阳对着太后一拱手,笑吟吟道:“不过自然是要得到太后的首肯才成啊。”
“宁王有心了,哀家心里存着忌讳,也是不好说,你既然带着道长来了,不妨帮我看看吧。”史太后说完又望着高容:“还请皇上恕罪,哀家实在觉得难受的有些古怪,像是被人拿住一样。”
高容点头:“只要母后觉得心中稍有安慰,也是好的。”
小道士花离低眉敛首,轻声说道:“敢问这里是否有佛堂?方才进来就感觉到了。”说着他还用手指了一下殿后的方向,低低道:“应该是在那个方向。”
高容冷眼看他,太后的佛堂的确设在寝殿之后,只是宫中素来对鬼神之术忌讳,所以他也只是心中存疑。
花离身形未动,只是抬头细细打量了一番屋内陈设,这才开口说道:“太后是个虔心礼佛之人,本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但是问题就是出在佛堂,不知可有人前去佛堂供桌下看看,应该有东西被藏在那里才对。”
“李福!”高容低低叫了一声,心想这小道士莫不是在故弄玄虚?
李公公低低应了一声去了,巧玉在前面帮他引路,不多时,两人回来,只见李福神色不安,手中捧着个红布包。
“打开便知。”小道士一付胸有成竹的模样。
李福小心打开红布包,只见一把小小木刀,还有几个花钱。
“此乃厌胜之术,这些钱是辟邪用的厌胜钱,放在一起,本该相互克制,但故意将这个布包放在佛堂供桌之下,本是供奉之所,自然就起了冲突,所以才来势汹汹。”
花离慢悠悠的扫过屋中众人:“小道不敢乱讲,但太后并非急病,而是中了诅咒。”
轻轻两个字,宛如静潭中投入石块,击起好大的水花。
“大胆,怎敢在皇上面前妄下论断?”高阳呵斥一声,对着高容拱手:“是本王考虑不周,还望皇上与太后恕罪。”
“宁王何罪之有?这都搜出东西来了,你要是没带他来,哀家怕是要糊里糊涂的去了。”史太后扶额连声叫道:“巧玉!给哀家好好去查查,这东西到底是谁偷偷放进佛堂的?”
巧玉一脸的惶恐,小声道:“奴婢该死,每日收拾佛堂居然没有发现。”
“无妨,小道自有办法!”花离声音轻轻柔柔,屋里人为了听清他说什么,反而静了下来。
他从袖中拿出一道符来,淡淡道:“明日午时,将这道符与布包里的东西一起扔进火盆里烧了,下诅咒的人自然会露出马脚来。”
“有劳小道长了!”史太后飞快的扫了一眼高阳,轻声道:“巧玉,赏!”
宫中出现厌胜之术,并不是什么小事,若是查出是谁所为,罪责难逃。
史太后到了次日,果然精神好了大半,亲自带着东西去了朝阳殿,要当着高容的面烧掉。
高容觉得兴许一切只是碰巧,但眼见太后精神好转,不免又有些半信半疑,待到午时,便让李福准备了火盆过来,眼见太后亲手将红布包里的东西和那道符扔进了火堆。
火苗慢慢窜起,很快那把木剑便被烧得变形,变成焦黑色。
烧也烧了,可惜却无事发生,高容暗暗舒了口气,与史太后一同在朝阳殿里喝茶。
才过半个时辰不到,只见李福进来,神色略带慌乱,高容心里一格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回皇上的话,方才仪元殿的宫女来报,说贵妃娘娘......似乎有些不舒服?”
高容眼中一飘:“说清楚些!”
“听说贵妃娘娘突然头痛发作,说起胡话来了。”
“派太医去看过了么?”高容低声道:“别又来那套神神叨叨的东西,正经去看了再说。”
他心里还是有些偏袒林贵妃的,万一这件事扯到她身上,只怕是个不小的麻烦。
“不如皇上同哀家一起去看看贵妃吧,万一只是虚惊一场,也免得落人口实。”史太后打量着高容的表情,他脸上的怀疑明明白白,却又在努力回避着什么。
仪元殿,林贵妃只觉得头疼欲裂,抱着软枕蜷在榻上,大声骂道:“没用的东西,想点办法啊,本宫的头快要疼死了!”
“皇上驾到!”李福一声不疾不徐的通报声,让她清醒了一半。
高容进来时,她已经梨花带雨的爬起身来,娇滴滴唤了声:“皇上,臣妾头痛难忍,不能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贵妃因何事头痛啊?”史太后的声音悠悠飘了过来,林贵妃眼中一凛,太后和皇上同时来她的仪元殿,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贵妃强打精神,低声说道:“想来是近来未见皇上,所以心绪不宁所致吧。”
“哦?”史太后冷冷一笑,突然厉声道:“来人,给我搜!”
高容一愣,皱眉问道:“母后,你这是做什么?”
“若是什么都搜不到,哀家就还她一个清白。”史太后冷笑:“说来真是巧了,才烧掉了厌胜之物,你便头痛发作,听闻只有咒术反噬时才会这样,哀家也是不信,你堂堂一个贵妃,居然要置哀家于死地?”
“太后来我这仪元殿,便是要血口喷人么?”林贵妃眼中变色,蹭一下站了起来,却又因头疼摔在榻上。
高容想要发话阻拦,又怕拂了太后的面子,正在为难之际,只见一个宫人跑来,将一个布包呈了上来,与昨日从梅苑里搜出来的红布包一模一样。
“打开!”高容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心里却又不得不怀疑。
只见布包里赫然躺着一个小人,背后用红纸写着生辰八字,小人的心口,脑袋上都插着几根钢针。
这是宫最最忌讳的东西,居然真的出现了。
高容抓起小人,细细扫了一眼上面的生辰八字,突然怒吼一声:“混帐!”
史太后过来,才看了一眼,便失声痛哭起来:“你倒说说,哀家可有冤枉你?”
林贵妃头痛难当,眼见高容和太后齐齐变了颜色,过来看了一眼,跌坐在一旁:“我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母后息怒!”高容淡淡说道,瞥了林贵妃一眼,冷声道:“仪元殿上下,全部禁足,每日饮食用度由尚宫局派专人送来,巫蛊之祸,宫中难容,这件事没有查清楚之前,所有的人都不得离开这里。”
“皇上,冤枉啊!”林贵妃扑在地下,痛哭失声:“我是被人陷害的啊,皇上!”
“搜出东西可以栽赃,但你头痛发作,让朕无法相信你。”高容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仪元殿,史太后看着地下的林贵妃,悄悄俯下身去,冷笑道:“你输就输在太不知足,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却非要抢。”
林贵妃指尖狠狠扣住地面,心里已经知道,不管皇上对她的恩情是否还在,储君之位却是已经和她的儿子无缘了。
三日后,诏书下,册立四皇子高觉为太子,移居重华宫,接受教导。
太傅府前一辆小轿停在门前,孟汐从轿上下来,只见如意跑了出来:“夫人,你去哪里了,真急死我了!”
“那日马儿惊了,我伤了脚,在一户农庄养伤,所以无法进城,也找不到人传话。”孟汐淡淡说道,门房里的小厮们垂首而立,全部听了个清楚。
苏羽下朝回来的时候,孟汐已经人在回雪院了,他不紧不慢的换了衣服,去了回雪院,如意识相的退出去,顺便将院门带上。
凉风阵阵,屋的炭盆却暖到心里,孟汐伏在案前睡着了,宛如她第一次去念墨堂时的样子。
只是那时,苏羽眼中的她,不过是颗棋子,今日却早已不同,她似个印记,深深烙在了他的心上。
感觉到额头上有指尖的温热拂过,她睁开眼来,见苏羽正收回手去,他浅笑:“还是把你弄醒了。”
“今日回来的倒似比平时晚了些。”孟汐转了转脖子,抬头看他:“朝堂上有消息了?”
“恩!今日下了诏书了,立四皇子高觉为太子。”
苏羽看着她,笑道:“你失踪以后,太后便自己出手了,当真是手段不错。”
“说来听听?若是没有你们两个推波助澜,我倒不信会那么顺利。”孟汐眨眼,看着他,苏羽点了下她的鼻尖:“现在真的什么都瞒不过你了。”
“其实这件事很简单,太后装病,宁王带了花离去,说有人用了巫蛊之术,让太后将拿来诅咒的道具烧掉,并说下咒的人会被反噬,然后次日林贵妃突然头痛,太后带人搜宫,搜出了诅咒用的小人,林贵妃百口莫辩,于是便被皇上下令禁足了。”
“搜出东西不难,提前让人悄悄放去仪元殿就行了,难在如何让林贵妃同时头疼?”孟汐看着苏羽,只见他微微一笑:“你还记得白记香铺么?”
“白记香铺?”孟汐突然恍然大悟:“果然也是宁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