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入室,苏羽突然发现不经意间说错了话。
孟汐眸中一黯,其实她早该想到的,高阳带她去买香,然后高婉便怀疑到她的身上。
“原来那个时候,你们只当我是颗棋子?”她轻叹一声:“只有我傻傻得什么都不知道。”
“时间会改变一切,当时的心情与现在也是不同,如果凡事都要深究个明白,只会让自己徒增烦恼。”苏羽伸手揽住她的肩:“那时的你与现在不一样,那时的我,也与现在不同。”
“我只是突然想到而已。”孟汐淡淡一笑:“别忘了我可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不会这么容易想不通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会变,包括我自己。”
“是我的错!”苏羽在她发间轻轻落下一吻:“还好我没有错过你。”
“不说这些了。”孟汐低头:“其实也不难猜,如果有人能将诅咒用的道具偷偷放入林贵妃的寝宫内,自然也有本事将她香炉中的香换掉,对么?”
“正是这样。”苏羽点头:“其实林贵妃不过是中了点闹香而已,所以头疼才会发作,和烧那些诅咒之物并无关联,只是时间算得刚刚好而已。”
“那你猜皇上会不会相信她呢?”孟汐思忖道:“毕竟皇上听她的主意,赐了桩婚给你。”
“信与不信已经不重要了。”苏羽淡淡道:“如今太后咄咄相逼,他就是再念着情份,也不能不做出个表率来,可惜贵妃一旦被禁足,朝堂上的人哪里知道宫中的情形,只当是风向变了,自然也就齐齐去举荐四皇子了,我不过顺水推舟。”
“如今太后心想事成,应该是能安稳一阵子了吧?”孟汐看着他:“眼见就快过年了,只想安安静静与你好好过个年。”
“好主意!”苏羽微微一笑:“让阿得去换批漂亮的灯笼来,将回雪院里装扮成你喜欢的样子。”
聚春园,夏苑,外面的荷塘已经结起了薄冰。
白小桃在桌前慢慢打起一炉香,香雾氤氲,有些妖娆。
“安远寒回来了?”高阳半靠在榻上悠悠哉哉喝茶,看着她。
白小桃笑笑:“皇上秘密派他去了平州,昨天刚刚回来。”
“他现在待你如何?”高阳盯着她,只见白小桃点了点头:“放心吧,如今高婉疯了,他也喜欢身边有个人陪他说说话,对我不错。”
“那你索性搬到将军府去住,不是挺好么?”高阳满不在乎的神色让白小桃心里微痛,她并不喜欢安远寒,只想一直呆在高阳的身边,尽管在辈份上他要长她一辈,但她喜欢的人其实是高阳。
“我只想在聚春园陪着你。”白小桃平静说道:“你让我做什么事我都心甘情愿。”
“不要这样!”高阳轻叹一声:“我只希望你过得好,我这样的人,前路吉凶未卜。”
“现在这样就挺好!”白小桃望着他:“说起来,我觉得安远寒这个人有秘密。”
“什么秘密?”高阳饶有兴趣的坐了起来:“这个男人,隐忍了那么久,只为了向高婉报复,末了又将她留在府里,换了个护国大将军的位置,这份心机,当真让人没想到。”
“高婉是真的疯了,我偷偷去看过一回,她已经连我都认不出了,看来安远寒这一击真的是伤她太深了。”白小桃叹了口气:“一想到她现在这付半死不活的模样,我也是帮凶,多少有些心里不安乐。”
“世间最无情的地方就是帝王家,如今高婉的存在对宫里的人来说,都是可有可无,一个疯子,只会成为皇家的耻辱,所以留在将军府里,也许是她最好的归宿。”高阳冷笑:“当年我不过十二岁,就被发配去了宛州,什么兄弟骨肉情,在王位玉座面前,都不堪一击。”
“也许不是世间所有的男人,都只渴望权力,至少安远寒不是。”白小桃将香炉边上的灰用鹅毛细细扫干净,再将烧好的银炭放进去,上面放上云母片,挑了块香木放上去,一股清淡的奶香味渐渐散发出来。
“我就喜爱这惠沉的味道。”高阳微微一笑:“所以安远寒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他似乎有一个念念不忘的人,更像是他的心爱之人。”白小桃抿唇,思忖说道:“以前一直觉得他对自己的夫人念念不忘,但如今却感觉有些不一样,似乎他心中所爱之人,还活在这个世上。”
“他爱过他的夫人,但是现在又碰到了一个所爱的女人,说不定就是你呢?”高阳嘻笑道:“我倒对他那位死去的夫人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情深如此,甚至不惜背上负心汉的骂名,隐忍了这么久,一心替她报仇的。”
“我也很好奇!”白小桃歪头,望着高阳:“他时常会在梦中叫阿墨这个名字,想来该是他的夫人,但却一直叫她别走。”
“但是将军夫人死了,大家都很清楚。”高阳眨眼:“难不成他那位夫人又投胎回来找他了不成?”
“听上去难以置信,但就是这个感觉。”白小桃皱眉:“以前他让我帮他配返魂香,时常想念他的夫人,但如今他不再需要了,似乎他知道自己的夫人在哪里一样。”
“而且,他还曾经拿延命丹来给我看,并且问我有没有那种让人产生幻觉,又不想离开的香,后来,我听说他还去青竹巷找过蛊婆,问过情蛊的事情。”
“有意思!”高阳轻轻抚了抚下巴:“一方面他对自己的夫人情深在先,不惜杀了公主替她报仇,另一方面却又找人打听情蛊之事?两件事连在一起,简直就像是他夫人转世投胎,却对他怀恨在心,而他依然痴心不改的故事?”
“转世投胎当然是不太可能了,他夫人过世没几年,但除去这点,其余的都对。”
白小桃迟疑了一下,又道:“你说,会不会是他故意做出来,迷惑旁人的?”
“换了别人有可能,但安远寒这个人一向隐忍内敛,惟独在他身上倒不似假的。”高阳挑眉:“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不如查个清楚可好?”
聚春园春意不再,寒冬里却更容易将人聚在一起取暖。
将军府,安远寒独自坐在书房里,自冬祀回来后,皇上就派他去了平州,林家在平州囤兵,虽说是天子默许,但花费巨大不说,怕是冬祀时皇上心里便已经有了主意,打算立四皇子高觉为太子,但又顾忌着林家在平州的势力,这才将安远寒匆匆派了过去。
如今他是护国大将军,身居高位,皇上对他信赖有加,自然是趁机将平州掌兵的大将尽数换成了自己的部下,这样一来,皇上的心里的刺倒也没了。
在书房呆到傍晚时分,他去了凤栖院,院中格外安静,听到脚步声,徐嬷嬷跑了出来,见到他人时,泪先流了出来:“将军,你可算回来了,公主怕是不好了。”
“怎么了?”他淡淡问了一句,跟着徐嬷嬷进了里屋,才发现高婉躺在榻上奄奄一息,额头烫手。
“快点去请方太医过来!”他看了眼徐嬷嬷:“怎么病得这么厉害?”
“昨夜风大,公主光着脚就跑了出去,在院子里转了好久,今早就病倒了。”徐嬷嬷抹了把泪:“凤栖院也没什么人敢来,我也不知道该找谁?”
“公主在这里静养,并不是要避开谁,有事尽管让管家去办就是。”安远寒看了眼高婉的样子,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头发枯黄乱成一团,若不是徐嬷嬷照顾着,怕是连街上的乞丐都不如。
连夜请了方太医过来,开了方子,临走方太医抱拳:“将军对公主不离不弃,下官一定禀明太后,说将军情深义重。”
情深义重,多么讽刺的四个字,这世上最可悲的事情就是,当你遇见了一个人,犯了一个错,想弥补却无济于事的时候,那种无力感,让人挣脱不了,也忘不掉,求而不得,最是伤心。
折腾到半夜,回到屋中,发现榻上静静候着一个人。
“你来了?”安远寒看着白小桃淡淡问了一句,他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将她当成了江墨,但他隐忍了这么多年,心里的确是有些疲倦了,白小桃懂他,从来不多问多说什么,只是静静陪着他,让他得到片刻的放松。
“方才偷偷溜进来的,还好徐嬷嬷如今在凤栖院,否则见到花穗这个人,一定恨死了。”她笑了笑。
“不会的,高婉疯了,徐嬷嬷根本顾不上其它,你就以花穗的身份随便走动吧,没人知道的。”安远寒眼中没有温度,却俯身抱住了她,帷帐轻垂,两个人并没有讲话,只有相互的陪伴。
其实安远寒对她也算温柔,也许正是两个人谁都没有将真心放在对方身上,反而能够淡然相处吧。
爱是自私的,不管哪一方,动了真心,都不会如此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