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苑,红梅三两枝的已经含苞待放了,风吹在脸上有些凛冽。
孟汐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安远寒,太后设宴,款待护国大将军和太傅,宁王作陪。
筵席是太后所设,做东道的却是太子,传出去倒也得体,在梅苑与两位重臣见面,谈不上私会,只能说是笼络,就算皇上知道了,也只会觉得太子懂事。
太后的心思,当真姜是老的辣。
可惜家眷就只有孟汐一人,高婉疯了,宁王并未续弦,反观只有苏太傅琴瑟和鸣的两人前来。
安远寒早早坐在席上,见到孟汐跟在苏羽身后进来,眸中闪过一丝光亮。
宁王高阳坐在太后下首,眉眼交错间,太子缓缓而来,太后刻意让出了主位给他,孟汐坐在苏羽身边,打量着这一屋子的人,讪讪的低头,决心低眉顺眼的做个家眷就好。
太后举杯:“今日得闲,大家一起聚聚,如今太子搬去了重华宫,将来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哀家只能仰仗大将军和太傅了,还望今后两位卿家对太子多加照拂。”
众人默默举杯,心中各怀滋味。
几个乐工进来,开始弹奏,太子起身,亲自一一敬酒,敬到苏羽面前,低声道:“太傅举荐之恩,高觉铭记在心。”
“太子言重了,天下之事,举贤为重,太子仁德朝堂上下都有目共睹。”苏羽饮尽杯中酒,微微笑道:“今后就仰仗太子了。”
孟汐打量着太子高觉,在他眉宇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只有他这个年纪本不应当有的沉重感。
“上次连累夫人一起遇险,实在过意不去。”高觉单独来敬她,孟汐匆忙起身,举杯相迎,不料安远寒也端着杯子走过来,盯着她淡淡道:“安某也借花献佛,敬夫人一杯,过去多有得罪。”
“安将军言重了。”孟汐尽量掩饰尴尬,主动饮尽了杯中酒,轻轻坐回苏羽身边,只见苏羽夹了筷小菜给她,两人相视一笑,神态亲昵,这一幕尽数映在安远寒的眼里。
“太后这梅苑,清静典雅,当真是个怡人的地方,安某今日借着酒兴,献丑了。”
安远寒说着离席,走到乐工身前,低语几声,乐工识趣的让开,只见他微微调弦,开始弹琴,一曲《凤求凰》,到底还是勾起了孟汐的往事,可惜此去经年,物事人非,她低头饮酒,假装听不懂。
苏羽微微皱眉,他不知道这首曲子的由来,但当着孟汐的面弹起这曲,多少让他有些心里不舒服。
高阳敏锐,只觉得气氛似乎有一丝异样,偷偷打量着三人的神情。
一曲终了,高阳举杯笑道:“没想到堂堂护国大将军,武也行,文也行,当真是开了眼界,本王敬你一杯。”
“王爷缪赞,不过旧时的爱好罢了。”安远寒举杯回敬,眼神却扫过一旁的孟汐,高阳冷眼看了个仔细,他未动声色,问了一句:“不知公主现下精神如何?”
“她一直在府里静养,凤栖院里安静,又有徐嬷嬷照顾,稍稍安心一点。”安远寒对着太后拱手:“还要多谢太后一直让方太医来替她诊治,只希望公主能尽快好起来。”
太后颌首:“哀家听方太医说将军对婉儿一直不离不弃,呵护有加,本就是一家人,提谢字见外了。”
孟汐低头,听到凤栖院三个字的时候,心里还是莫名痛了一下,安远寒到底想干什么?
今冬的第一场雪,扬扬洒洒。
孟汐望着院中薄薄一层微白,又想起初嫁入太傅府时的情形,浅浅一笑,被苏羽映在眼里,问道:“又想起什么来了?”
“你猜?”她歪头,眼中笑意斐然。
苏羽望了眼天气,悠悠笑道:“定是想起去年冬天初雪之时,你遇见了一名风流潇洒,具有出世之才的如意郎君,所以虽然事隔一年,还是偷偷觉得捡了个大便宜,因此而喜不自胜......”
“苏太傅,你脸皮真厚。”孟汐挑眉:“到底是谁捡了个便宜?”
“不是你,就是我喽!”苏羽伸手揽住她的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笑道:“反正这辈子你是别想跑了,你要对我负责到底。”
“谁对谁负责啊?”孟汐伸手去捏他的脸,却听阿得在院外叫了一声。
“怎么了?”苏羽走出门外,孟汐跟在他身后,只见阿得脸色似有尴尬,低声道:“韩府将韩云又送回来了。”
“什么意思?”两人齐齐问道,只见阿得低声道:“这次林贵妃还从宫中派了个张嬷嬷一起过来的。”
“我已经写了休书,明明白白,为何她还要回来?”苏羽皱眉:“我这就出去跟她说清楚。”
“她已经自己回轻云院去了,此时正让张嬷嬷和红玉一起帮她收拾,看样子是不会走了。”阿得脸色并不好看,想必方才韩云来时,对他也不客气。
“世间还有这样的人?自说自话就来了?”孟汐也是摸不着头脑,韩云看似心气那样高傲的一个姑娘,怎么就非苏羽不可呢?
“我也拦不了,韩府的人说得很清楚,说她......”阿得看了一眼孟汐,略带尴尬的说道:“他们说她已经有了身孕,既然有了太傅的骨肉,自然是回太傅府了。”
“什么?”孟汐懵了一下,问道:“有了谁的骨肉?”
“韩云说他怀了太傅的孩子,所以又回来了。”阿得似有怀疑的瞥了一眼苏羽,他不由沉下脸来:“岂有此理,我哪有碰过她,怎么就怀了我的骨肉了?”
轻云院,韩云似乎早就料到苏羽会气势汹汹的而来,见到他时,红着眼圈儿迎出来:“太傅,我本也不想回来的,只是没想到......”
孟汐脸色微微一变,就算她想相信苏羽,而眼前这又算什么?
“阿得,去叫个郎中过来,替韩小姐好好诊一诊脉像,只怕是有蹊跷。”苏羽见孟汐不语,知道她还是动了疑心,不由隐隐有些怒意。
不多时,郎中到,替韩云把完脉后一脸喜色:“恭喜太傅,二夫人有喜了。”
苏羽脸色骤变,没想到林贵妃贼心不死,居然使出这一招来,真是狠辣。
“可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怀上的?”苏羽心想韩云这肚里的孩子到底是哪来的,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那郎中晃了晃脑袋,笑道:“应该当有两个月了。”
韩云离开太傅府不过月余,两个月前,她应该还在太傅府,这就让人有些无法解释了。
“阿得!再去找个郎中来!”苏羽皱眉,若是真有两个月的身孕,他就算明知不是他的,倘若韩云一口咬定,他却也无法反驳。
苏羽很清楚,这事若是放在寻常人家里,并不棘手,但如今韩云是皇上赐婚,上回被休,传出去已经驳了一回皇上的面子,这回她有了身孕,就算自己无惧背上骂名,但若是再将她赶出去,传出去自然是不好听,不管如何,都不能再驳一次皇上的面子。
一连换了三个郎中,口气如出一辙,韩云的确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第三个郎中刚说出恭喜二字的时候,孟汐已经冷着脸离开了轻云院。
苏羽静静坐在书房里,自己没想到,压根没想到,韩云居然会这么做,先不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哪来的,自己已经休过她一次,她很清楚,他没有办法休她第二次,就算说她偷人在先,自己却什么证据都没有。
当时只顾着离轻云院远远的,却不料刚好给她提供了方便,如今真是如鲠在喉,明明知道真相,却又无可奈何。
林贵妃派了张嬷嬷来,也是安排得明明白白,说明皇上也知道了这件事,教他有些骑虎难下。
眼见夜深,他往回雪院里去,却见院门紧闭,如意守在门口,吞吞吐吐道:“夫人,让我守在这里,不许人进去。”
他无心多说什么,轻叹一声,回书房歇下了。
次日,韩云早早迎在府门口,当着门房里所有人的面,送他上朝,苏羽冷着一张脸:“韩小姐,我曾以为你是个识大体的人,没想到你居然如此不择手段。”
“夫君莫生气,我本来心也死了,只是没想到突然发觉有了你的骨肉,只求你别嫌弃我,让我好好将孩儿养大,我在这府里,只求有个栖身之处,绝不敢多分姐姐的宠爱。”
张嬷嬷跟在她的身旁,一脸的心痛,都说太傅人品清贵,没想到居然是个如此无情的负心汉,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要,可见他那位夫人也定不是什么善类,将好端端的郡主逼至如此低声下气。
韩云演得入木三分,苏羽拂袖上车,只得将怒气强压在心里,同时又有些担心孟汐。
回雪院,孟汐晨起有些失神,呆呆坐在镜前梳妆,她是相信苏羽的,但就算是九分的相信,那一分怀疑也宛如心口的刺,两个月前韩云的确就在府里,算起来,苏羽有几日在书房呆到很晚,只说直接睡在书房了。
她使劲摇了摇头,告诉自己苏羽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怀疑他?
此时只听院外一声轻唤:“姐姐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