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牢房的地面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一人身着黑色斗篷,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装束的人,看身形和走路姿势都是女人。
只见她们在关着孟汐的牢前停下,为首的那位打量了一眼,冷声道:“我看你们大理寺上下,没有一个人是爱惜自己脑袋的,居然搞出这些东西来?”
“娘娘息怒,人家是大理寺卿的女儿,又是太傅夫人,我们只得依着命令办事。”那名狱官惶恐说道。
“大理寺卿如何?太傅又如何?让皇上来看看,这里还有国法可依么?”黑色兜帽被伸手揭下,露出林贵妃的脸来,她一身宫女打扮,披着黑色斗篷,可见是悄悄出宫的。
只见从旁两个宫女上前,将青布帘子一把扯了下来,孟汐静静坐在牢里看着她们。
林贵妃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果然生得一付狐媚子相,手段倒是不小,把太傅那样的人物都迷得团团转。”
“娘娘谬赞!”孟汐也在打量着她,果然是天姿国色,不愧是独宠的贵妃,可惜那双眼里的跋扈,却是比高婉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知道我来干什么?”林贵妃阴恻恻的笑。
“我知道啊!”孟汐冷笑:“来杀我么?”
“你倒是不笨!”林贵妃挥手,那狱官犹豫了一下:“娘娘使不得啊,这人命关天,下官可担待不起。”
“谁要你担待了?”林贵妃瞥了他一眼:“把牢门打开,你走便是。”
那狱官迟疑许久,哆哆嗦嗦将手中的钥匙扔到一旁,自己飞也似的逃了。
“没想到贵妃娘娘会亲自来动手,总要给我个理由吧?”孟汐平静说道:“我与娘娘初次见面,无冤无仇,平白无故的却要丢了性命?”
“想杀你的人不是我,而是皇上。”林贵妃冷哼一声:“我给过你机会了,你若是容得下韩云,尚有生路,如今却将她逼到了绝路上,我岂能容你?”
“皇上为何要杀我?”孟汐淡淡道:“将韩云逼到绝路上的,难道不是娘娘你么?”
“你迷惑太傅,甚至教唆他干预立储之事,在朝堂上一手遮天,不光皇上容不得你,我也容不得你。”林贵妃恨恨说道:“你不过是太后的一条狗,如今你死在这儿,她岂会在乎?”
“谁说哀家不在乎?”史太后的声音突然响起:“贵妃私自出宫,假传圣意,谋害命妇,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
林贵妃呆若木鸡,为何史太后会在这里出现?
只见两盏宫灯被点亮,史太后与高容自旁边的角落里走出来,天牢里昏暗,本身发现就不易,更何况孟汐的牢房四周被青布蒙着,更加的发现不了。
见到高容也一同出现,林贵妃的脸色煞白,忍不住跌坐在了地上。
高容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史太后冷笑:“贵妃不随着圣驾一起回宫?”
林贵妃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泛起寒颤来,史太后这一击,她怕是永无翻身之日。
不过东方刚刚泛白,仪元殿里一声惊呼,林贵妃满头大汗的醒来。
秀莹上前,见她双眼失神的望着头顶的帷帐,幽幽道:“这仪元殿里,以后皇上怕是都不会再来了。”
“娘娘这几日思虑过度了,仪元殿的恩宠哪能说没就没的,听说皇上这几日都在御书房,也没去旁人那里,可见并没有生娘娘的气,娘娘养好身子才是正事。”秀莹小声劝解道:“既然皇上没有当场治罪,肯定心里还是偏向娘娘,只是没有想到好法子,给太后一个交代吧。”
林贵妃微微闭上眼:“你去吧,我再躺一会儿。”
御书房,高容将手中的奏折重重拍在桌上,怒斥道:“平州这帮人是要造反啊,朕默许囤兵不过是防患于未然,居然上书要求赐封平州大将军?”
他坐在椅中,思忖了片刻:“派人去宣安将军入宫,朕要与他商议一下。”
李福应了一声,刚要出门,却听高容在身后又叫住了他:“对了,太傅夫人可曾放出来了?”
“启禀皇上,听闻是太后亲自去大理寺将苏夫人接出来的,只说此事乃是误会,又好生安抚了一番,所以太傅那边也就平息了,依老奴看,有太后替皇上分忧,实乃幸事。”
“这件事太后肯亲自出面,太傅那边自然是不会说什么,毕竟当初是她赐的婚。”高容舒了口气:“仪元殿那边呢?”
“这几日贵妃娘娘好似身子不太好,一直在宫里养着,也没什么动静。”李福轻声说道,顺势望了眼高容的脸色,只见他揉了揉眉头:“平州这件事,让朕着实有些堵心,这段时间就不去仪元殿了,免得被旁人听到风声,跳得更高了。”
“是!老奴知道了!”李福轻手轻脚退了出去,留高容一个人在书房里。
将军府,孟汐踏进轻云院的时候,院里静悄悄的,连个人影儿都不见。
廊下搁着的几盆花已经枯死,窗台上的浮土积了快有半寸厚。
如意在院里喊了一声:“怎么这院里连个活人都没有啊?”
韩云在屋里听到动静,幽幽说道:“姐姐既然来了,就进屋来坐坐吧。”
孟汐踏进屋子,只见窗户紧闭,屋里弥漫着一股子药味和怪味,腊月天里,炭盆里只有一团快要烧尽的炭,不由皱了眉头:“张嬷嬷人呢?”
“她回宫后就没再来了。”韩云脸色苍白似鬼,两颊快要凹进去,床上的被褥也是一团凌乱,桌上随意堆着空的药碗,看上去像是许久没人收拾了。
“如意,这轻云院里还有谁伺候着,去给我叫来!”孟汐低头,轻轻用帕子捂了嘴,虽说韩云是自做自受,但眼前这个情景,她却有点看不下去。
过了半晌,才进来一个小丫头,在门外嘟囔道:“这院子里横竖就我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进来见到孟汐后,不由脸色一白,孟汐看她一眼:“其他的人呢?”
“夫人,没人了,红玉姑娘突然间就失了踪,张嬷嬷也走了,原来的两个小丫头也被撵出去了,我是临时被叫过来的,还有其它的活儿要干。”那小丫头低声说道,看神情也颇有些委屈。
孟汐看了眼韩云,只见她咬了嘴唇,泪水悄悄滑出来,却咬牙没有做声,令她小产的药本就凶险,差点大出血死了,产后又着了风,如今日日头痛难忍,这院里真似是活死人墓一般,半日里也见不着一个人来。
“如意,让阿得派两个丫头过来轻云院伺候,再让门房去请个郎中过来,替韩小姐好好调养一下身子。”孟汐起身,淡淡撂下话来:“这段时间我在大牢里,也顾不到你这里,如今我回来了,你有什么需要就开口,不管你做错了多少事,毕竟都是有爹娘的人,自己的身子总要养养好,有些事,等你身子好了,咱们再来计较。”
说着她缓缓而去,韩云远远看着她的背影,泪水终于决堤,今时今日的一切,怪不得别人,孟汐如今这般对她,反倒让她心里越发羞愧,看来苏羽说的都没错,自己和她,果真差得还远。
苏羽回来,见孟汐正对着一群仆妇训话,他躲在柱子后面听了一阵,孟汐打发他们散了,正慢慢往回雪院走,不由绽开笑意,闪身出来,朗声道:“苏夫人当真是恩威并重,连我听了都要警醒一下。”
她转身见苏羽刚下朝的模样,雪花银的披风衬得他丰神俊朗,不由莞尔一笑:“你觉得,我可有当家主母的模样?”
苏羽也不避讳,直接将她拉到怀里,低声笑道:“我看你将来可以母仪天下!”
“这么大个人了,说话没轻没重的。”孟汐嗔了他一眼,转身牵住他的手,两个人慢慢往回雪院里走去。
如意远远跟着,嘴角弯弯,笑意渐浓。
仪元殿里,林贵妃对镜梳妆,已经十来天未见着皇上的面了,她心知那日在牢里说得话都被高容听见了,整日里只有惶恐,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她持宠生骄,已经是犯了大忌。
“娘娘,今天这身衣服素了些,不如配朵赤金牡丹如何?”林贵妃对着镜子叹了口气:“打扮得好不好看又如何,反正皇上再也不会来了......”
话音未落,只听殿外响起一声轻呼,正是皇上御驾到了。
林贵妃喜出望外,匆忙对镜整理了一下妆容,急急忙忙就出门见驾。
高容从龙辇上下来,见到她迎出来,不由淡淡道:“都免礼吧!”
“皇上!臣妾知错了!”
高容才在仪元殿里落座,林贵妃就软软跪了下去,低声道:“这些天,臣妾一直在反省,其实那晚出宫,臣妾并不是真的要取苏夫人的性命,只是去吓唬一下她而已。”
“嗯?”高容心中泛起疑问,林贵妃她几时出的宫?自己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