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星月无光,孟汐只觉得苏羽眼中一黯,身子沉重的向湖中滑落。
她死死抱住,全然不顾安远寒一个人拖着他们有些乏力,这样下去,三个人可能都会沉湖。
此时小太监们游了过来,营救的小船也到了,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他们拉上船,孟汐看着苏羽,浑身冷得像冰,后肩处一把匕首还插在那里,鲜血与冰冷的湖水混在一起,将衣服浸透,贴在身上。
孟汐咬牙,瞅准刚刚被拉上船的高远,上前一脚狠狠将他踢入水中,只见她一双眼里满是怒火:“就算明天皇上诛我九族,今日我也不会让你活着上岸!”
安远寒在另一条船上,见她失去理智,急忙喊道:“切莫冲动,救人要紧!”
孟汐见苏羽昏迷不醒,咬牙让太监快点划,泪水从眼中喷涌而出,她俯下身去,在苏羽耳边说道:“苏羽,你一定要坚持住,如果你死了,我决不会独活。”
史太后焦急在岸边等候,见到苏羽浑身是血的被人从船上抬下时,脸色骤变,连声问孟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汐抱着苏羽,她伸手抹了把脸,狠狠指着高远:“就是他,方才暗算了苏羽!”
她望着史太后,高声道:“请太后为我做主,今日早些时候,有人用宫中车驾骗我入梅苑,说是太后召见,将我迷晕后绑在水榭那边的空屋子里,然后趁着花灯舞时,将我扔到船上,不多时那船上的灯便开始自燃,此人非但要置我于死地,更是要以我为诱饵,再谋害苏羽的性命!”
太后见她一边说一边盯着高远,心中已经明白,不由厉声道:“挟持家眷,谋害太傅,北越开朝以来哪有这样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哀家一定奏明皇上,严惩不怠。”
夜深露重,梅苑里灯火通明,太后命人将高远暂时看管,这边急召太医入宫,替苏羽救命。
孟汐赤红着一双眼,紧紧盯着苏羽,哪怕身上湿透也不愿离开半步,巧玉只得拿了件大氅给她披着,又命人取了炭盆过来,眼见方太医要拔刀,她觉得自己的心几乎要跳出来。
眼见刀缓缓从苏羽肩上拔出,鲜血喷涌而出,孟汐觉得那把刀仿佛是从自己心上拔出来的一般,苏羽为救她连命都不要,这一刀,她忘不掉。
太医们忙碌了一整夜,她也在旁边守了苏羽一整夜,安远寒进来看过几回,她似乎不冷不饿不困,整个人没知觉似的,一双眼只死死盯着苏羽,生怕他就这样离开了。
五更天刚过,东方泛白,方太医长舒了一口气,转身道:“苏夫人放心吧,好在那把匕首伤得不深,所以如今太傅已无大碍了,只是伤口要好好休养。”
“多谢方太医救命之恩!”孟汐起身就要道谢,却不料重重一头栽到了地上。
方太医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烫得有些吓人,不由连忙让宫女过来,将她扶到外面榻上躺下,替她把脉。
晨风初起,龙辇停在太极殿外,百官正等待早朝。
高容踏进殿内时,便觉得气氛有异,抬头望去,只见太后肃穆立于堂下,身边站在大将军安远寒,太子高觉一脸无奈,堂前正跪着个人,不是旁人,大皇子高远。
高容眉头紧锁,今日这个阵容,让人措手不及。
皇上缓缓落座,扫过堂下,不见太傅苏羽,心里不由格登一下。
“今日太后来此,所为何事?”高容平复了一下心情,悠悠开口:“怎不见太傅?”
“哀家正是为太傅而来!”史太后扫过堂下百官,缓缓开口:“如今太傅和夫人被人暗算,此刻正躺在梅苑中,生死未卜!”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高容看了眼跪着的大皇子高远,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夜哀家在梅苑款待大将军与太傅,一来是感谢他们为皇上分忧,替朝堂出力,二来是想着马上除夕了,想问问宁和公主和苏夫人近况,谁想在试演花灯舞时,居然发现苏夫人被人绑起,扔在了火船上,差点活活烧死在太傅面前。”
堂下不少人倒抽一口冷气,太后接着又道:“太傅见夫人遇险,跳湖救人,安将军也义不容辞,跳下去帮忙,哀家以为大皇子也奋不顾身,当时真是吓得不轻,唯恐皇子遇险,谁成想,原来大皇子是带着凶器去杀人的,趁太傅营救夫人之时,在背后给了太傅一刀,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所以哀家只能将大皇子带来太极殿,让皇上发落了。”
高容见一旁的太监呈上托盘来,远远放着一把匕首,上面还沾着血迹,不由挥手让人拿远些,再望向堂下的高远,深深叹了口气:“大皇子可有辩解?”
“儿臣只想问父皇一句,父皇可知昨天是什么日子?”高远抬头,眼中平静,扫过高容脸上。
高容迟疑了一下,训斥道:“朕在问你可有辩解之言?朕给一个机会,让你说清楚!”
“原来父皇根本就不记得了,昨日乃是我母妃的头七,什么恩情,都是狗屁,心爱的女人才死了几天,就忘了个干净!”
高远没有丝毫顾忌,哈哈大笑起来:“我身为长子又如何,处处忍让又如何?连我母妃被人害死在宫中,我都不敢去见她最后一面,因为要避嫌,都说平州林家权势滔天,为何我不是太子?母妃死后都不曾以贵妃礼仪厚葬?”
“贵妃自戕乃是大罪,如今平州起兵,你居然还不清醒?”高容突然怒斥一声,他对这个儿子心怀愧疚,希望他能平复心情,在朝堂上好好有一番作为。
可惜高远只是个孩子,他突然蹭地站起来,全然不顾史太后怒喝一声大胆,扫过堂下百官,冷笑道:“让我在朝堂上旁听又如何?将来坐在那个高高玉座上的人,是他,是这个懦弱无能的高觉,我又能如何?我母妃已经被你们害死,难道你们就会放过我么?所以我要让那些坏人统统替我母妃陪葬,而你们,一个个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帮凶!”
他突然仰天长笑:“母妃,儿子无能,没有替你报仇!”
说着便朝着玉座之上的高容冲去,安远寒眼疾手快抓住了他,只见他回身狠狠撞向了柱子,上面金龙盘桓尖利无比,顿时血洒当场。
“大逆不道!”高容气得脸色发白,心里却伤痛不已,眼见高远血流满面,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他咬牙,冷冷扫过堂下:“此逆子,自绝身亡,准许与林贵妃葬在一处,其余之事,就此了结。”
朝堂上下都被这一幕惊呆,反应快的连忙应声,高呼圣上英明,反应慢的还愣在那里,呆呆说不出话来。
等百官退朝散去,高远已经身凉。
高容从玉座上一步一步的走下来,在高远的尸体旁俯下身去,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又将他那双圆睁的眼缓缓合上,高容心里似被千刀万剐,却只能强忍着,起身望着太后:“朕做到这一步,已经无路可退,如若再有这样的事,伤及朕之至亲所爱之人,朕宁可不要这江山。”
太后看着高容,只觉他脸颊无光,精神疲惫,平州造反,他不得已牺牲了贵妃,没想到大皇子却意气用事,当堂自尽,对高容来说,这个打击已经非常人可以接受了。
眼见一乘龙辇孤零零的而去,太后心中微微有些刺痛,很快却又浮起喜悦来,这宫里最大的威胁已经没有了,而苏羽看样子一时半会也不能上朝了,太子可以发挥的余地更大了,虽然看似惨烈,但一切都正朝着她所筹谋的方向发展。
梅苑里,苏羽醒来,只觉背上剧痛无比,小宫人上来伺候,他眸中一闪:“我怎么会在这里?”
“昨夜太傅遇险,太后命方太医连夜赶来,并且命我们在这里伺候太傅,皇上特准您在梅苑里养伤。”小宫人伶俐答道,眼见他神色不安,又道:“太傅莫慌,夫人在偏殿里歇着,只因昨夜守了您一夜,所以病倒了,早起喝了药,这会正睡着呢。”
“扶我起来,我去看看她。”苏羽皱眉,孟汐身子本来就弱,昨夜那样大的波折,真怕她一病不起。
小宫人犹豫了一下,上前扶起苏羽,牵到背后的伤口,他痛得倒抽一口凉气,还好这一刀没有伤到孟汐。
缓缓行至偏殿,只见孟汐正在榻上休息,脸色略有些苍白,她沉沉睡着,似乎累坏了。
苏羽挥手让小宫人退下,自己坐在榻旁看着她,指尖轻轻抚过她的额头,昨晚他神志迷糊间,正巧见到她疯了似的将高远踢入水中的样子,以及她在他耳边说过的话:“苏羽,你一定要坚持住,如果你死了,我决不会独活!”
“傻瓜!”他微微笑了起来,俯身轻啄了一下她的唇。
“我以为太傅危在旦夕,不想却扰了别人小两口亲热!”
高阳站在门前,脸上带着悠悠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