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风骤雨,敲打着北越皇城,开国基业不过百年,这座皇城马上将陷入风雨飘摇。
采芳殿,大雨滂沱,戚妃跪在院中,身上已经湿透。
史太后坐在殿内冷笑:“就算你是贵妃,这也算是僭越!连祖训都不放在眼里了么?”
戚妃哆嗦着答道:“太后明鉴,这些物件金器,都是皇后宫里送来的,并非本宫自做主张。”
“哦?”史太后悠悠看了贴身宫女巧玉一眼:“去请皇后娘娘过来!”
春雨润物,却是伤人,初春陡峭里,这一场雨,淋得戚妃嘴唇青紫。
足足过了一柱香的功夫,赵皇后才乘着步辇而来,替她撑伞的宫人们也都淋了个湿透。
她一见戚妃跪在殿外,迟疑了一下,戚妃见到她时,眸中一亮,似是见到救星一般。
“皇后娘娘,这采芳殿里的陈设全是您亲自挑选,一定要替臣妾作证啊!臣妾万万不敢做出僭越之事。”
赵皇后步子迈得极慢,殿外青石板地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长长的裙摆,她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从戚妃身边经过,并没有多看她一眼。
“太后今日怎么亲自来这采芳殿了?”赵皇后轻声道:“还动了这么大的肝火?”
“皇后,这后宫交给你打理,打理到如此的乌烟瘴气,连祖宗的遗训都不要了?”史太后指着采芳殿内陈设,冷声道:“你仔细看看,这都是些什么?我看只怕是连朝阳殿都要甘拜下风了。”
“皇后娘娘!”戚妃在院中一声凄切过一声,赵皇后却充耳不闻。
“如今戚贵妃是太子生母,身份地位自然是与从前不同,所以有好东西,只管就送到采芳殿来了。”赵皇后冷冷瞥了一眼院中的戚妃,又道:“这些都是皇上的意思。”
“不用事事搬出皇上来,祖训就是祖训!有个嚣张的林贵妃还不够,现在又打算弄出第二个来么?”史太后一拍桌子:“如今平州大军逼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哀家断不能让尔等再纵容下去,这后宫你若是管不了的,哀家亲自来管。”
赵皇后脸上僵了僵,淡淡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只听殿外脚步声乱,一阵急促,太子高觉突然冲进采芳殿来,一把抱住跪在院中的戚妃,大声吼道:“我母妃犯了什么错?”
史太后心中一惊,暗暗懊恼,是谁走露了风声,惊动了前朝。
不多时,昭帝高容的龙辇也到了殿外,戚妃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似乎借着大雨将自己多年的委屈和隐忍统统哭了出来。
“后宫之地,这又是在做什么?”高容一步步走进殿内,史太后坐在椅上纹丝未动,悠悠开口:“皇上,后宫之事,哀家可有权利去干涉?”
“母后有权干涉,但是如今有皇后亲自管理后宫之事,母后无须如此大动干戈吧?”高容看着高觉抱着戚妃在雨中哭成一团,心中不由想到林贵妃和大皇子高远来,痛心之余又勾起些许恨意。
“皇后,朕且问你,戚妃宫中的金器可是由你所赠?”高容转头望着赵皇后,当初替戚妃求晋封的人是她,想来该不会是皇后故意陷害。
“这个!许是臣妾疏忽了!”赵皇后小心翼翼说道:“采芳殿的确是臣妾命人重新修葺的,也换掉了不少日常所用之物,但宫中的规矩臣妾还是知道的,所以送去的物品皆是银器,并无金器。”
史太后眼中浮起得意来,看着高容:“莫非是皇上所赠?”
高容看着殿外的戚妃母子,迟疑了许久,终于开口:“戚贵妃僭越祖制,有违宫规,朕责令立即收走采芳殿内物品,戚贵妃禁足一个月,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口谕,不得踏出采芳殿。”
“太子可听清楚了,戚贵妃禁足,不准任何人探望!”高容望着高觉,重重叹了一口气,若论起行事大气决断来,大皇子高远比这个四皇子要强出许多来。
高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咬牙低声道:“儿臣知道了!”
史太后一记杀招,出奇不意,大获全胜,她命人捉住了采芳殿内的把柄,所以狠狠的出了口气,这个懦弱的戚妃,素来只能在她跟前唯唯是诺,容不得她有出风头的一天。
各人散去,采芳殿内重归寂静。
史太后因为嫉妒,狠狠打压了戚妃,高容因为皇室威仪,不偏不倚,自以为处理的很是合理,赵皇后却趁夜独自在永宁宫里小酌,红泥小炉上温着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几杯过后,眸中迷离,永宁宫里只有她一个人,殿内没有旁人,她觉得酒气冲上脑门,前所未有的舒畅,终于握着瓷杯,放声大笑起来。
她是皇后,她是这后宫里最贤良淑德,性子温婉的人,只为她尊贵的出身,哪怕倍受冷落,她也要保持最好的仪态和气度,因为她是皇后,独一无二的皇后娘娘。
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她也有自己的欲望,她不喜欢女人爬得比她高,比她还受宠,林贵妃摔得那样惨,让她看到了希望,有时候不需要自己出面,自己只要好好利用皇后的身份就好。
一场大雨,不光让戚妃的心凉透,身心俱疲的她终于一病不起。
高觉每天傍晚都会来到采芳殿的门外,望着那高高的宫墙出神,这个地方,人生如戏,悲喜交加,所有的人,都逃不脱权力的捉弄。
戚妃这场病,也许风寒只是个引子,最终让她倒下的,是经年累月的压抑和担惊受怕,好容易她以为自己熬出头了,一切都看似风光起来,谁知站得越高,摔得越痛。
这宫里,她以为太后可以依靠,她错了。
她以为皇后可以依靠,更是错上加错。
一直以来她都是颗棋子,她们只是利用她的儿子,成为她们争权夺利的工具,然后突然给她狠狠的一击,所有的信任都不复存在,她又变成了最初那个无依无靠小心翼翼的妃子,就连皇帝,都没有给她额外辩解的机会。
冷雨凄风,敲打着采芳殿的屋檐,戚妃觉得心口似乎积着一口气,闷得她无法呼吸,她想再见高觉一面,看看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想到皇后暗地里的陷害,她怕他会再被她们利用,于是,越发的心有不甘......
晨起,宫女进来伺候,只觉得寝殿内过分的安静了些,片刻,突然响起一声尖叫,只见戚妃的贴身宫女连滚带爬的冲出殿外,哭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贵妃娘娘她......气绝了......”
北越皇城里一片肃穆,贵妃丧仪依礼制办理,众人皆传闻,是太后苛责,活活逼死了戚贵妃。
高觉跪在戚贵妃的灵前,双目通红,一言不发,他心里清楚,这些年来,他们母子一直靠着仰仗他人的鼻息而活,除了太后,还有皇后,没想到最后却正是这两人,联手逼死了她。
有时候,巨大的伤痛让人飞快的成长,人一旦坚强起来,可以达到自己都想象不到的程度。
宛州大军到达平州大军后方的那一日,太子独自来了太傅府。
苏羽惊诧之余,还是请他进了书房。
高觉开门见山,冷冷说道:“太傅可愿意要这北越江山?”
“太子说出这样的话,可知轻重?”苏羽盯着他,淡淡道。
“太子之位不过是个笑话,我这个太子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工具罢了。”高觉打量着苏羽的书房,只见随处可见都是书卷典籍,可见太傅之位也并非容易得来。
“太子如果来找微臣说气话,那么还是请回吧,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少说为妙。”苏羽瞥见高觉眼中的决意,像一头困兽,宁可用孤注一掷来换取自由。
“如今京城外三军对垒,马上就要掀起对决,京城内不过只剩一队御林军,皇城内一攻即破。”
高觉从怀中取出太子金印和令牌,放在苏羽桌上,又道:“我不要北越江山,我只要太后和皇后,替我母妃偿命!”
“太子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北越的太傅!”苏羽冷眼看着高觉:“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杀了太后和皇后,可是我做不到!”高觉眼中悲愤,他不过一个弱冠少年,却被宫中和朝堂上的种种斗争,弄到心力交瘁。
“我不要江山社稷,我只想替我母妃报仇!”高觉说出心里话,却又透着深深的无力感。
“你若是想报仇,便要知道,只有你坐在那个玉座上,天下人都以你为尊的时候,才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苏羽静静看着他,却没想到高觉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匍匐在地,深深说道:“我愿为太傅所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太子!”苏羽俯身扶起高觉,看着他,缓缓道:“你是储君,是名正言顺的未来国君,不要忘记了!”
“如果你想坐上玉座,我会帮你!”苏羽眸中如墨,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