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刚刚出名的那几年,很多记者和出版社都想让我出本传记,那时的我年轻气盛,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便委托一位文字界的朋友,把我的故事写下来。只可惜,没等我的传记出版,我就被踢出了董事会。那本传世名作也就胎死腹中了。但我还记得那位朋友给我写的开头。
“如果要把人生分成好几段,我应该会中规中矩的把它分为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我是个健忘的人,不习惯把事情记得很清楚,所以过去对我而言只是一块一块的颜色,没有特定的形状,没有奇特的线条,只是一块一块的,凝固在我的脑子里。”
后面那些对我的描述我已经记不清了,且有真有假,不能全信。
回到公寓的当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很是离奇的梦,不仅梦见了写这本书的朋友,还梦见了他骂我说谎,说我那些故事全是编的。只是没等我骂回去,我就醒了。
我更气了,于是远隔重洋给那位朋友打了通电话,想要搅扰她的美梦。
“hello,爱丽丝,什么事?我正跑步呢?”她一出声,我就后悔了。这该死的时差和我这颗愚蠢的脑袋。
“爱丽丝,听得到吗?”她还在询问我。
我捂着脸,想要为自己找个不怎么丢人的借口。
“爱丽丝?”
“哦,我想看看我的书写的怎么样了?”
“那个呀,我最近没怎么写,所以还没完成。”她支支吾吾的不知怎么说。
我为自己的先发制人沾沾自喜。
“没事,反正也不出版了,你把你写好的那部分发给我就行了。”
“好。”她如蒙大赦,挂了电话就把文件发了过来。
我觉得世界上应该再没有比我更宽容的甲方了。如果以后还有人想让我出传记,我一定要把这件事也写上去。
书名叫《iris(爱丽丝)》,就是我的英文名,很是简洁。
午夜梦醒,无事可做,我便从‘小学’看起,待看到‘高中’,我已经瞌睡到不行,入睡之前,我觉得自己知道了一件事,一件和今天有关的过去的事。
第二天醒来,已经十一点了。还有,郁凛是我高中的同学。
所谓同学,就是同学,我同他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我的高中分艺术部和学习部,我高中时一直致力于芭蕾舞事业,因此被分到了艺术部。而他是学习部的。我之所以会认得他,主要是因为他很出名,以及他和某个我熟悉的人之间的绯闻关系。
他真的很帅,哪怕时隔八年,我都不得不感叹一句。
“姐姐,你的书拿反了。”对面的这位,是我的书友。一个乳牙都没掉光的白人小屁孩彼得。
他喜欢机器人,而我喜欢造机器人。像我这个职业,遇到同好不容易。所以我经常来图书馆和他联络感情,交流‘学术’问题。只是今天,我开小差了。
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这座小岛最大的公园,傍晚时分,是除清晨外最适宜的运动时间。我喜欢透过这扇窗户看偶然路过的帅哥,只是今天,有我熟悉的面孔。
“hello”他对着我说。
这扇窗户隔音力俱佳,我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但出于礼貌,我也唇语回了他“hello”
然后,他就笑了。
“他笑什么?”彼得转过脸,用没有牙的嘴巴跟他做了个鬼脸。
郁凛摘掉耳机,转身从正门走了进来。他刚刚跑完步,运动衣浸着薄汗,勾勒出很招女人喜欢的好身材。
“hello”他又跟我打了声招呼,不过这回他没等我回应,继续说道:“郁筱打算明天晚上开派对,你来吗?”
他这话有些模棱两可,我不知道是郁筱邀请我,还是他邀请我。但我纠结了一下,觉得谁邀请我都不重要,因为我不会去。
“不好意思,我明天有事,可能去不了。”其实我什么事也没有,但我不喜欢派对。
“那好吧。”他应道。
“你们在说什么?”彼得一脸迷惑的看我们两个用中文对话。
“没什么,看你的书吧。”我怼他。
“再见。”
“再见。”
“姐姐,他对我做鬼脸。”彼得突然站起来跟我控诉,我转过头,郁凛已经出了门。
不过,我实在想象不出郁凛做鬼脸的样子。
我的假期过得索然且无味。除了吃和睡,其他的事情都是我找它,它不找我。但今天出奇的,竟然有事情找我。
“姐姐,真的抱歉,又麻烦你。真的真的太不好意思了。”郁筱向做错事的小孩一个劲的跟我道歉。
“没关系,是我的问题。是我忘了检修了。”我看着师傅把满屋的电线都扯出来,然后告诉我:“全烧了,必须全部换新。”
郁筱闻言长叹了一口气:“维修费用我们会负责的。”
我当然没有跟她客气,听到电线烧了我差点吓死,电线不值钱,但玫瑰庄园每个房间的壁纸都是手工的,还有我买的的画、工艺品。幸好没烧着,不然这里又要有一起人间惨案了。
“这都是小事,今晚你们住哪?这边晚上没有空调会热死的。”我问道。
“我表姐已经去预订酒店了。”
“那就好。”
泳池派对被迫中止,一行人换了泳装却连水都没见着,都有些灰头丧气的。
我见师傅们都很经验,准备和她们一起离开。
“等等,你酒窖怎么办?”褚绪突然问我。
对呀,我酒窖怎么办?
“就一晚,应该没有问题吧。”讲真的,我心里也没底。这是我拥有的第一个酒窖,我只会喝,不懂怎么储存。断电有影响吗?
“这边有卖冰的地方吗?”郁凛似乎比在场的菜鸟们都懂一些。
“有,在南边。”我说。
“买大概十公斤的冰就可以了。”
“好,我一会儿去买,你们先走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特别的预感。
“你搬得动吗?我帮你吧。”果然如此。
“不用了。”二十斤而已,我们工程师还是可以的。
“我正好要去那边给车加油,顺路。”郁凛说话像上世纪的英国绅士,彬彬有礼,让人招架不住。
我觉得,他大概想泡我。
“郁凛哥,我也去,我也要加油。”杜辛说道。
好的,我知道了,杜辛想泡他。
怎么形容我现在的感觉呢,三分的暗爽和七分的尴尬,还有九十分是吃瓜的快乐。
“谢谢。”我没有再拒绝,我觉得自己有点坏。
如果回到高中,我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坐上郁凛的副驾驶。而可怜的杜辛,因为她找的理由欠佳,不得不开另一辆车与我们同行。
“你很喜欢牛油果味儿吗?”我问他,因为我在他的车上再次闻到了这个味道。
“哦,这是租来的车,牛油果的味道是自带的。”
骗人,我在你手上也闻到了。
不过我懒得拆穿他拙劣的骗人技巧。
我看着他的手出神,思绪渐渐飘的有些远。我听见郁凛这个名字最多次的地方应该是芭蕾舞教室。芭蕾舞教室紧挨着足球场,每次足球赛,大家的欢呼声都是给最帅的那个人。当时我是老师的课代表。只要下面一响起郁凛两个字,同学们就不自觉的走神,脚趾弯曲,小腿放松,就连脊背都往窗外探。
但郁凛于我,只是青春期众多烦恼里的一个,因为他的名字常常和白棠在一起。说起白棠,那就是我的另一段足以写出一本书的故事了。
“对了,你认识白棠吗?”我不知道基于什么鬼心理,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说完我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认识。”他回道,语气里听不出半点的特别。“全国人民都认识。”
“哈哈,她还挺火的,偶像少女。”说着,我还模仿着跟他比了一个笨拙的偶像标志性动作。
“是挺火的,她刚演了一部挺不错的电视剧。”他看了我一眼,似乎被我的动作逗笑了。
“是吗?我在这儿呆久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笑的很没有灵魂。甚至内心尴尬到了极点。
车里安静了好久,久到好像过了十几分钟,但去冰店的路程总共只有十分钟而已。
“你喜欢白棠吗?”他问我。
“还行吧。”
“哦,那你喜欢别的明星吗?我可以帮你要签名照。”
“啊?”我不知道我们怎么扯到签名照这回事了。
“我是做经纪公司的。”他挂挡倒车,把车停下了。
饶是我这种心思九曲十八弯的人,都没明白他的意思。还是说,根本没有意思,他只是在跟我闲谈。
从冰店下车后,杜辛就一刻不离的守着我俩,我没什么机会再问他。就算问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答案。
我把冰放进酒窖,凉意顺着空气附着到了我的后脖颈,一阵针扎似的疼痛涌现。这是我以前跳舞时留下的的老毛病,吹多了空调就这样。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疼痛袭来后,我胸口泛的酸酸,莫名其妙的有点委屈。
心情不佳,正好有酒,我索性拿了杯子,在酒窖里喝了两瓶。后来天旋地转,我便不记得了。
不过维修师傅说,他们半夜听见酒窖有哭声,吓得东西没拿就跑了。
我又做梦了,这次就更奇妙了。我梦见自己在玫瑰丛里,郁筱和她老公从远处走来,让我给她做证婚人。我推脱自己非亲非故的,不合适。突然,郁筱变成了白棠,新郎变成了郁凛。白棠反问我:“姐姐,你做我们的证婚人,有什么不合适?”
“对呀,有什么不合适?”我那一脸严肃的妈妈突然跑上台,吓得我立马就醒了。
所谓梦,真是荒诞不经。且不说白棠和郁凛那扑朔迷离、真真假假的关系,就白棠的性格,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叫姐姐这么肉麻的称呼。
我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