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师办公室到高三博理楼有段不长不远的丛林小道,郁郁青青的斑竹横立两边,红砖垒砌的地面时不时露出几株搏命的野草,秋菊缓缓败落,枯黄的花瓣从花圃一路飘至墙根,只待一场秋雨,便彻底回归泥土。
对万物枯朽的秋天来说,此处算的上是极漂亮的风景,每一个深陷繁重题海的高三学子都喜欢在此地驻足,以求片刻的安宁。
我是个俗人,自然不能例外。
上课铃声响起,原本在路上四散着的人们,一窝蜂的涌向自己的巢穴,有秩有序的坐进自己的格子间。
我抱着厚厚的英语卷子,自然跟不上那些步履轻盈的。不一会儿,我身后的身前的都没了踪影。
斑竹遮蔽了日照,将喧闹隔绝世外。老天爷好像可怜我似的,平白鼓起一阵风,将白色卷子吹得满世界乱飘。
我弯腰去捡飞落的卷子,动作愈发磨蹭了起来,试图以捡卷子这种光明正大的借口翘课。
风能转化为动能,最后一张卷子上下翻飞,不定方向的向前运动。
我并不急着把它捉拿归案,而是闲庭散步似的追逐着,任它领我去往片刻的自由境地。
天公不作美,这个自由的领航者只飞了半分钟就被交错的斑竹茎困住了,凄凉的哗啦作响。
“你也太不争气了。”我从竹丛里捡起它,失望之极的把它展开铺平,和其余卷子摞在一起,悠悠叹道,“89?飞不好就算了,分数也不咋地。”
竹林背后是学校废弃已旧的实验楼,灰色的砖墙上写着两米大小的‘拆’字。据说这栋楼是八十年代留下的旧建筑,三十年斑驳,让它早就失了本来的颜色。
现在只能以‘古董’称呼,因为校里资金短缺,才得以苟延残喘。
这个常年了无人气的地方,除风声鸟鸣外,猝然传来了别的声音。
“你怎么又来了?”
要不说冤家路窄呢,我就突发奇想翘会儿课,也能碰见卫乐理。
“啧,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好像在跟卫乐理争执什么。
我是个俗人,俗到不能再俗的俗人。
见此场面,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好奇,随后就是幸灾乐祸。
实话实说,我当时的心理活动除了大快人心,就没别的词可以形容了。看看,那个举报我谈恋爱的道德卫士也在和别的男生拉拉扯扯,真是天道好轮回。
“常威,你能不能要点脸?”
“分手才两个月,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那个名为常威的男生我认得,是播音社的台柱子,今年刚上高二,长了张标准的中法混血脸,迷倒了不少青春少女。
卫乐理和常威是男女朋友。
我缩在墙后,暗戳戳的啃下这个大瓜。
“我不是给过你钱了吗?你还想怎样?”
“学姐,我不想要钱,我们重新在一起吧。”常威显得有些委屈,一米八七的大男生极尽讨好道。
“我已经签了公司,准备参加选秀了,做偶像是不能有男朋友的。”卫乐理残忍拒绝道,活脱脱一个女版陈世美,“别再来找我了,我很忙的。”
“学姐,乐乐,你真的这么狠心吗?”
乐乐?什么鬼,肉麻得我浑身鸡皮疙瘩。
“你别装了行不行?”卫乐理似是无可奈何极了,毫不留情的嘲讽道:“你都跟几个女生睡过了?分手两个月,我也没见你闲着呀。”
只见刚刚还人畜无害的常威突然换了个人似的,环顾了下四周,不见有人来,便收起了假惺惺的神色,挤眉弄眼道:“学姐,我是想跟你谈感情的,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们还是谈钱吧。”
卫乐理明显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拉开双肩包的拉链,伸手进去翻找:“要多少?”
常威用力的将双肩包夺了过去,拽的卫乐理一个踉跄。
“就这么点?”常威从书包里掏出一沓粉色的票子,揣进了自己兜里,”明天上学记得再带一万过来。“
“一万,你吸血去吧。”
“学姐,可不能这么说,你可是要做大明星的人。要是被粉丝知道,你高中就跟学弟上床,你这脸还要不要了。”常威调笑着摸了下卫乐理的脸颊,立刻遭到了剧烈的反抗。
“你要是还想拿钱,就给我把嘴巴闭紧。”卫乐理顺势从他手里夺回了背包,恶狠狠道:“如果我从别处听到什么不该有闲言碎语,咱俩一定鱼死网破。”
“放心吧学姐,我还等着你大红大紫给我钱花呢。”常威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笑嘻嘻的凑到卫乐理跟前,不讲规矩的动手动脚。
“滚,别碰我。”卫乐理一边挣脱一边怒喊,但又怕人发现,喊了两声就不喊了。
女生的力气到底是不敌男生的,更何况卫乐理面对的还是一个一米八七的衣冠禽兽。
我紧紧的抱着手里的卷子,踌躇不已。
管她做什么,就算管了她也不会领情,平白惹麻烦。
不管的话,卫乐理会不会……
这是学校,她只要大喊,肯定会有人来救她的,但她又没喊……
可是……可是,她都哭了呀,肯定是不愿意的。
短短三秒,我脑子里闪过八百种可能,最后发觉,这种事根本不能想,得凭借直觉才行。
“放开她,滚蛋。”我随手扣了块土坷垃,拿出奥林匹克射击选手的精准度,直击常威的后脑勺。
若是人物互换,这将是场绝妙的足以写进小说的英雄救美。
可惜的是,老天爷不仅捉弄了我,更捉弄了她。
常威仓皇逃跑,一边跑还一边捂着脸,生怕我看到他的真实面目。
“呵,这不挺知道要脸的嘛?”我站在原地,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卫乐理愣在原地,仿佛被下了定身咒。
“你没受伤吧?”我并未上前,只远远的询问道。
卫乐理像丢了魂儿似的,一声不吭。
这不免让我有些担忧。虽然我俩关系不好,但我也不想她被一个禽兽害了。
“你没事吧?”我凑近了问她。
她本来就白,如今这么一吓,脸色都快比上我怀里的卷子了,说是苍白如纸一点不为过。
“你听到什么了?”她猝然发问,我措手不及。
“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想这些。
“我问你,你都听到什么了?”尖利的喊叫冲破竹林,像巨啸的猛兽,吓了我一跳。
刚刚常威侵犯她也不见得她喊这么大声。
“你有病吧。”我真心实意的感叹道“这件事必须得告诉老师,他勒……”
“你闭嘴。”她吼停了我。
我他妈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