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才要去做人家的上门女婿了,传言也有靠谱的时候,周家人都为这集中在德才的家。假如德才还有兄弟姐妹,这也就不是多大的事儿,问题就在于德才是独根独苗。银莲也是周家这个大家庭的一员,她当然要参加族内的活动。德才就坐在银莲的旁边,没有一点即将成为新郎的喜悦,倒像一个罪人一样耷拉着脑袋。他看了一眼牙齿落得差不多的爹,又看了一眼满脸都是皱纹的娘,泪水也便出来了。“爹,娘,儿子不出去了,大不了打光棍。”
“说什么傻话呀,亲事都定了,你都快三十的年纪了,是你爹娘无能,没钱给你娶媳妇,到了河阳,路也不多,记得常回来就是了。”德才的爹说得轻描淡写,但众人都知道他的心情。这老爹身体一直比较弱,三两天就要吃药。
德才的娘眼睛都哭肿了,除掉哭,什么也说不出来。一个儿子还给人当上门女婿,这样的事情在方圆百里之内可能找不出几例。
“爹,娘,都说养儿为防老,你们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现在你们都老了,我却像一个女人一样嫁出去,我对得起谁呀?”德才说着,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兄弟,别这样。”银莲使劲摁住了德才的手,她心里更难过。
“这事真不能耽误了,德才,听伯伯一句话,在哪过日子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爹娘需要的时候记着回来。”周时明是在周家德高望重,重大的事情都会请他出面,他此刻两条眉毛也拧到了一块了。
“这都是什么事呀?一个儿子还给别人家当儿子,这上哪儿说理去?”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这话也立刻把压抑的情绪给点燃了,屋子里几十张嘴巴立刻活络了起来。
“这事还是缓缓吧。”另一个说。
“就是去,女方也得派人过来立下一个字据什么的,这里的二老,他们小夫妻以后有没有赡养的义务,如果女方不答应这样的要求,这二老难道真要沿门乞讨吗?”又有一个说。
周家人于是产生了激烈的争论。
“还是我说两句吧。”周时明提高嗓门压住了众人,毕竟当过村支书,见的世面要比大家多。“据我看,往后,越是穷困的地方,光棍就会越多,中国西部那些落后的省份,将来的人口会出现明显的减少。你们都听说了,宣强领回了一个贵州的姑娘,贵州姑娘为何到我们这个遥远的地方,是看中了宣强吗?不是,是那里太穷了,相比较起来,我们这儿比那里要好得多。人往高处走,鸟往亮处飞。德才目前的家境,大家都看得出,父母已经无力给他挣钱了,他自己又挣钱不多,哪个姑娘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过不宽裕的日子。这边两个老人的事情当然要提,但不是现在提,等他们结了婚,重要的还是德才自己,事在人为,德才要是能让人家姑娘对这边的父母好,那他就得先把那边的父母伺候好,人心都是肉长的,那边的姑娘不会不通情达理。相反地,如果德才不会做人,写什么也没用。德才这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心眼好,勤劳,只要孝顺好那边的父母,生身父母的养老也就不成问题了。”周时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众人听得认真,也认为说得在理。
德才入赘的事情也就这么敲定了,好日子是正月初六。
做为堂姐,银莲要在初六那天和周家的几个平辈的男孩女孩一起送德才去女方家,这是风俗。这事也是周时明拍板的。当初银莲和郑重的婚事不也是这个大伯伯拍板的吗?做为女人,她一眼就能看出郑重是个什么样的人,拿郑重和齐军比较,实在没有可比性,抛开年龄,他们一个是会飞会叫的大雁,另一个只能算是地上爬行的蚯蚓了。但银莲的宿命就是跟蚯蚓生活,当时的情况是火烧眉毛,她是没有挑选的余地的,周时明做主的事,她连说一个不字的勇气都没有。
送走了德才,她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伤心了一场,哭自己为什么要投胎到这人世,这不是来遭罪吗?
“妈妈,朝晖哥哥怎么到现在也看不见人影呀?”小荷在闷闷不乐。
“你这孩子,是不是动了什么歪念头了?要是这样,妈妈跟你没完。”听到朝晖,就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人,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会也就冲着女儿发作了。
“妈妈,你都说了些啥了?不让问就不问了,你自己平时不也关心朝晖哥哥吗?你是不是脑子犯病了?”小姑娘哪受过这委屈。
“是的,妈妈是有病,妈妈就希望一病不起,死了得痛快。”
“行了,跟孩子说这些干啥?”老猫阴着一张脸吼道。谁也不要跟他宠爱的孙女过不去。尽管银莲从没看到过她爹发过脾气,但她还是有些害怕,在她看来,她爹就是沉睡的火山,一旦爆发起来,那是非常吓人的。
郑重对于家中的这一切就像没看见一样,抡着大斧在院子里劈柴,要把自个儿所有的力量都用在这斧头上。有这个人在她眼前出现,她心里就更不自在,巴望着他早点消失掉。其实,老猫和郑重出去的日子已经定了,还是正月初十那天。爹要走了,银莲又有些舍不得,都快是古稀老人了,还在外卖苦力,假如在外有个三长两短的,她对得起谁呀。年一过,银莲也盘算开来了,她不能在齐家湾呆下去了,县城开发区有不少企业都在招工人,她想进县城打工,另外也可以照顾在县城中学读书的小荷。
小荷不知因为什么而笑了,银莲扭头一看,原来是小荷把自己以前戴的花帽子戴在了老猫的头上,这让老猫看起来特别的滑稽,就像一只老花猫。老猫的耐心就是好,孙女在他面前怎么胡闹,他都高兴。银莲摇了摇头,都十六岁的女孩子了,还跟一个孩子一样,也许自己一直想得多了。这么想着,所有的不快也都烟消云散了。她打算在小荷开学的时候就去县城,然后租一间房子,母女俩就住在一块。女儿一人在外,她的确不怎么放心,没有女儿的夜晚,显得特别的难熬。她跟新云说好了,新云就在一家电子厂上班,一个月能挣两千元,这么多钱够她和小荷开销。新云的儿子还在读小学,就已经转到县城最好的学校了,自己也该好好照顾小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