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二憨想当组长的念头,不是近几年的事,早在余爷当组长那些年,看到余爷那个威风,就羡慕得不得了。他多次想,要是哪一天自己能当上组长该多好啊。虽然这个念头每次只是一闪而过,瞬间即逝,但每次在他的心头都会激起一圈涟漪。当然,二憨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不但知道自己因为个子矮小,形象猥琐,别人瞧不起他,不会让他当组长,而且也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能耐,没有那个本事,耍不出那个威风,拿不出那个架势来当组长,有时他甚至为自己有当组长这个念想都感到可笑。
而如今,要当组长,有没有能耐、有没有本事不重要,能不能耍出威风、能不能拿出架势也不重要,个子矮小、形象猥琐更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一个人有没有钱,是不是“万元户”。如果这个人有钱,是组里的“万元户”,就可以当组长。想到这里,他既高兴又不高兴。高兴的是自己终于有机会当组长了,不高兴的是,就目前的状况,自己要钱没钱,要财没财,要当组长,那可是“做梦娶老婆,想得美”。更何况,余爷辞职的事只是个传言,要想得到证实,必须要听到余爷亲口对自己说才行。此时此刻,二憨没有往组长方面多想。他觉得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做好浸种育秧的事。
春天悄悄地来了,树上发出了新芽,按季节该到浸种育秧的时候了。从二舅家回来的路上,二憨看到别人家里整的整秧田,撒的撒种子,铺的铺薄膜,家家都在忙着这件事,心里急坏了。自己家由于缺钱,没有买稻种,如果再弄不到稻种,就没有秧苗;如果没有秧苗,插秧就有问题;如果插秧有问题,母子的吃饭就会成问题。春光不留人,如果不抓紧,季节瞬间即过。虽然大聪对自己说过多次,不着急、不着急,季节还早呢,但古人曾留下过一句谚语:“穷人莫听富家哄,桐树开花浸谷种。”如今,桐子树开花已经半月有余了,自己的谷种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本来,二憨在去年早稻播种时就留足了稻种苗的,后来因为稻种田里有了害虫稻飞虱,由于他缺钱买不起农药治虫。眼睁睁地看着稻飞虱把一丘种苗吃个精光,一粒稻种也没留下。原本以为二舅家能帮他一个忙,赠给他一点稻种。一大早他就奉母之命到了二舅家,谁知二舅家也无能为力,他只得无功而返。
二憨低着头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不想撞到迎面而来的一个人的身上,差一点把那人撞倒,不过那人也把二憨撞了个趔趄。因为迎面而来的人也在低头想心事,没有留意对面来人。二憨被人撞了以后,正要发怒,不料抬头一看,惊呆了,迎面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想见的村民小组长余爷。
“想什么呢?二憨,走路也不看人。”余爷拉长着脸说。
二憨连忙谦卑地说:“对不起,余爷,没注意到是你。”
余爷叫余刚,论年龄,二憨比余刚小16岁,论辈分余刚则比二憨高两级,也就是说,余刚是二憨爷爷辈的,所以,二憨管余刚叫爷,加之余刚当生产队长,一直以来办事公平公正,热心周到,德高望重,村里人都这样叫余刚为余爷,二憨自然也不例外。
二憨见到余爷,立即想起了余爷要辞去村民小组长的事情,便想问一问是真是假,以及辞职的原因是什么?可话到嘴边又打住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是怕别人笑话,说他想当村民小组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余爷见到二憨这种状态,联想到自己因宣布一年后卸位的事引来的议论和猜测,心里已经猜到二憨要说什么,但却不露声色,故意问道:“二憨,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没,没什么。”二憨支支吾吾。
“算了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余爷了解二憨,二憨这个人为人憨厚,有时近于木讷,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会拐弯抹角,更不会没事说事。见二憨还在犹豫,便直截了当地说道:“二憨,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辞掉村民小组长?”
二憨没有正面回答余爷的问话,而是反问道:“余爷,你组长当得好好的,为什么不想干了呢?我们都希望你继续干啊!”二憨说的是真心话,但也是试探的话,他心里想,如果余爷是真心实意退,那么空缺的组长位子自己也可以坐一坐,虽说当个村民小组长不会有很大的权力,但也管着组里400多号人呢。400多号人是多少,他听人说过,400多号人相当于部队里一个步兵营。如果自己当了组长,不就相当于部队的营长了吗?那多威风啊!再说,如果自己能当上组长,一向瞧不起自己的三寡妇不也会向自己套近乎、献殷勤吗,说不定还真会嫁给自己呢,那可是自己做梦都想的事。
余爷见二憨说到这里,便说:“我是不想当了。”
“那谁来接替你呢?有合适的人选吗?”
“还没定,要等我辞职后才能定。”
“你看我可不可以呢?”二憨傻乎乎地问道。
听到二憨这么一问,倒勾起来余爷的好奇心。他退后一步,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其貌不扬,非但其貌不扬,而且有些对不住观众、平时自己很少与之交往的二憨,为了不打击二憨的积极性,他不得不这样说道:“谁都可以,这是上面的规定。”停了一下,他又补充说道:“不过,有一条,能当组长的必须是村里最有钱的人,至少是万元户。”
二憨从余爷嘴里证实了大聪的说法,但为了进一步弄清原因,稍加思考后又紧接着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现在不是提倡发家致富吗?谁先富起来就说明谁有办法、有能力带领全组的村民发家致富。”
“不管他过去干了什么?也不管他现在是干什么的?”
“是的。”
“不管这钱是怎么得来的?”
余爷本想回答必须是通过劳动得来,但又一想,附近的一些村组选出的组长并不是那么回事,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只要你有钱就行,不管你钱是怎么得来的。”余爷心里十分清楚,二憨家里穷得叮当响,别说一万元,就是100元也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