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黄河》2004年第03期
栏目:小说世界
美国哲学家霍弗在他的《变革的痛苦》中这样写道:“激发人们去行动的是拐弯即可见的那种希望,而遥远的希望只能起到鸦片的作用。”
当这座翠山环抱之中的小县城终于开通了它的第一条公路的时候,县城里单纯而质朴的人们也随之燃起了摆脱千百年来贫困落后面貌的希望。可是一转眼三年过去了,县城里的人们并没有像他们希望的那样富裕起来,依旧过着贫穷而平静的日子。小县城虽然贫穷,却有着唐人诗句中的富山秀水,宛然如仙境。
人们是因为先有了面包才懂得了欣赏美,因此对于这小县城里的人们来说山色的秀美丝毫改变不了他们世代生活的贫困。可是对于被大都市文明熏得头昏脑涨的秋慕文来说,这大山秀丽的风光就仿佛是传说中的“香格里拉”,是世外桃源。
此刻紫红色的晚霞与被暮色笼罩的深翠色的远山连成一片,晚风从敞开的窗子送入阵阵茶香。环绕县城的大山上种着漫山遍野的茶树。秋慕文就是冲着这些青翠可人的茶树来到了这座茶乡。然而此刻面对着漫山茶翠的时候,他并没有商人那种如鲨鱼嗅到血腥一般,对即将到来的滚滚财富充满狂热的兴奋,倒是在心中浮映出唐人韦庄的两句诗:“何处最添诗客兴,黄昏烟雨乱。”久违的诗情文兴伴着远山蛙语而起。“人类精神的皈依处不正是在这远离尘嚣的宁静的自然之中吗?”秋慕文想。他倒是更希望小镇可以永远保持现在的样子:古朴典雅,清秀自然。“子华集团”的商业发展计划已被他完全置之脑后。
秋慕文从来就不是一个商人,在由妻子薛子华一手经营的“子华集团”中他的角色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弃卒而已。
两声轻柔的敲门声打碎了秋慕文刚刚编织起的思绪的诗情。
从秋慕文开着自己豪华的“奔驰”轿车来到这小县城,住进这家县宾馆开始,就频频有慕名而来的县政府官员拜访,他们把秋慕文这位年轻有为的成功商人俨然当作一尊财神般供奉了起来。
因此秋慕文以为这又是县里的哪位领导。他拿起手边的书,是为了作出一种来客概拒的姿态,一面懒洋洋地说了句“请进”。
“先生,您的热水。”走进房间的是一位少女。
秋慕文只感到全身的神经随着少女的出现立刻亢奋了起来,竟无法移开视线地盯视着这个年轻的女服务生。
眼前的少女虽然衣着朴素的职员服,却丝毫掩饰不住她诱人的姿色。她的眼睛如两湾秋日的湖水,笼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顾盼时透着羞涩。不知是因为很少劳作或是身体羸弱的缘故,她的皮肤是那些大城市里化妆品堆砌起来的美女们看了都会羡慕的素白,那肤色给她的身子以一种异常干净的感觉。
少女在他的注视下羞红了脸颊,低垂下了眼睑。
秋慕文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极不情愿地调开了视线。他温雅而礼貌地说:“请放在茶几上好了。”同时他在想,这女孩儿也许是为客人提供那种服务的女人。
当少女把暖水壶放在茶几上的时候,一缕不听话的头发洒落到她的脸侧,那缕调皮的头发给秋慕文一种挑逗的感觉。同时他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眼光瞥向了他手里的书。不过少女并没有望向他一直自信颇具诱惑力的脸而是瞥向了书这倒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不过她这一出乎意料的举动倒也无心地为这位诱惑者搭起了一座构筑在他们之间的桥梁。
“喜欢书?”他问得温文尔雅,却又漫不经心,很难让人查觉他是另有所图。
“喜欢的。”少女脱口而出,可马上脸颊绯红,慌慌张张地补充说,“可是读得很少。”
少女略带慌张而稚嫩地表达出的好学与谦虚,令秋慕文改变了先前那种对她亵渎的想法。他开始把她想象成一个完全纯净的女孩儿,而这种想法更加挑逗起了他的征服欲。他认为像这样一位美好的少女在这样的穷乡僻壤是没有人能够欣赏得了、珍惜得了的,而他似乎正是被上天赋予了拯救这一人世间极品的使命。一切诱惑者的本性就是能够在最残忍的行动中为自己找到一条最高尚的理由。
“这本西班牙作家格拉西安的《智慧书》,确是一本可以作为良师兼益友的好书。你不妨拿去看看。”
他把书向少女递去。出于对书的渴求少女微伸出手,却又出自对身份的警觉立刻缩了回去。
秋慕文微微地一笑,“我们可以拒绝一个人的好意,却不该轻易地拒绝一本好书。”他的声音温和得令人心荡神驰。
少女面露难色,眼光中却有一种难以掩饰的渴求。
“知识施于人,就像春雨施于青草一样,是催促其成长。在知识面前我们是平等的汲取者,因此你完全不必因为我们不同的身份而有所迟疑。能把知识与人分享,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快乐。”
秋慕文从少女内心深处那种带点自卑的身份意识里找到了打开她心灵的钥匙,因此很容易地说服了她收下那本书。他如一个优秀的棋手,为自己布设下一个完美的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