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跟傅娴聊上一两句,门铃响起。
沈玉兰念叨着去开门,“今天可真是热闹啊,好久没这么多人来了。”
门打开,冷钊一脸倦色站在门外见她咧嘴一笑,“阿姨,寒词在吧。”
“在呢。”她让开位置,把冷钊身后戴帽子高挑的男人好一番打量,觉得很眼熟就是没想起是谁。
“听寒词说你去了法国。”
“恩,刚回来,我有急事找寒词。”
见冷钊表情有些凝重,沈玉兰跟进来,“寒词,冷钊来了。”
那时候,小帅正窝在傅寒词怀里撒娇,闻声抬头,“回来了,你导师情况怎么样?”
冷钊没说话盯着他,突然让开位置露出身后的人。
他眯着眸子,在辨认,“这是?”
那人突然抬手取下帽子,露出刚毅的轮廓,连城也是刚从花园进来脸上笑意顿时凝住冲过来揪着他的衣襟。
不可置信,说话都结巴,“陆,陆,陆离?”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裂唇一笑眼眶渐红,“我不过是长了胡子,你们就认不出我了。”
傅寒词站起来拨开小帅,冲到门口,一直跑到铁门外没有人。
没一会儿他跑进来,身体在轻微颤抖,期盼又有惊恐,“安,安儿呢,你活着安儿就一定没事她在哪儿。”
陆离一把捏着他,很用力,“她在法国,你应该去见她一面。”
“她怎么会在法国,你们不是坠海了?”
冷钊一步跨上来伸手,“不说这些,身份证给我我把机票预定了。”
“把,把我的一块儿预定了。”连城摸了把眼泪,喜极而泣。
陆离坐在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喝了口水像在斟酌声音从几个世纪以后传来,“其实,坠海的事情是长安诈死的办法,她想要用这件事拖住你。”
他下意识的咽口水,“拖住我什么?”
“一月前,你的儿子顺利生产,只是身体稍微有点弱还在保育箱。不过,医生做过精密检查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由于长安身体孱弱孩子有些先天营养不良。”
这个消息如一个重磅炸弹,轰炸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一时间该用什么表情来理解这件事。
“你说什么,寒词他有儿子了?”
陆离一眼望过来诚恳点头,“是的阿姨,孩子和长安都有惊无险。”
沈玉兰扭过头,用力握着傅锦添的手臂,“你听见了,听见了吗我们寒词有儿子了,我们傅家右后。你当爷爷,我当奶奶了。”
傅锦添也很激动,因为太过喜悦而身体颤抖,“我,我听见了。不过,冷钊你不是说长安怀孩子会有危险,为什么还是生了下来。”
“是长安的固执,她用假坠海事件托着傅寒词就是想要保住孩子,她怕自己有什么危险有模棱两可的死法来拖延时间。”
“什,什么叫模棱两可的死法。”
陆离一眼看过来,直勾勾的,“坠海没有找到尸体,以傅寒词的固执一定以为长安还活着。长安了解傅寒词,所以选了坠海,目前来看是正确的。”
“你,你跟长安合谋的?”
“是,是我帮助她完成这一切。当时,我故意把车开进海里就是让你在视频里确认,然后立即就有潜水员下水救我们,我们没有在南城停留当天就飞去法国。”
“所以,冷钊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知道的就只有我们两个和长安本人。”
傅寒词的表情瞬息万变,突然冲过来揪着陆离的衣襟,“混蛋,你们居然帮着安儿隐瞒我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万一长安因为孩子有个什么万一我会让你们填命的!”
“寒词,寒词。”
连城和傅娴过来劝解,“寒词你先松手,长安没事还活着你应该心存感激。现在先不要激动,听陆离把话说完,长安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寒词,连城说得有道理我们先听陆离把话说完。”
他气急败坏的坐回沙发,拳头捏得咯吱咯吱的响,陆离与冷钊对看一眼掏出手机拿出准备的杀手锏。
“我们知道,你一定会迁怒我们,还好陆离提前给你准备了惊喜。一会儿可不要哭着跟我们道歉啊。”
陆离翻出视频,递给傅寒词,视频里是长安刚刚生完孩子没多久,柔软的一团小肉被长安抱在怀里,“宝贝,妈妈终于不负众望把你生下来,你要感谢舅舅和冷钊叔叔,是他们的坚持你才看见妈妈,以后还能看见爸爸。”
视频里,冷钊弯着身不断逗弄着孩子,“嘿,小宝贝来看看镜头,这可是隔着视频第一次跟你爸爸见面,要不要跟你有暴力倾向的爸爸说个哈喽。告诉他,你可是我从医生手里接过来的。”
所有人都围上来,盯着小小的手机视频看长安怀里眼睛都没睁已经会笑的小肉团。
只逗弄了一会儿护士进来抱走了小肉团,可镜头还对着长安,比起半年前她更加纤瘦,眸子很柔却没有焦点。
“长安,孩子叫什么。”
她沉默一会儿,柔柔笑开,“羲和,太阳神羲和。”
“傅羲和,可真是一个洋气的名字。你就这么定了,不跟寒词商量。”
“我说什么他都听,不会跟我争辩的。”
“大名定下来小名叫什么。”
长安比划着很认真的动作,“叫小肉团吧,柔柔的软软的,跟个肉团子一样。”
“听你这小名我都饿了。”
“行了,手机还我。长安刚出来需要休息,你滚出去别吵着她。”陆离一把抢过手机,就把冷钊推出病房。
“行行行,我去看小肉团长安你好好休息。”
“恩。”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沈玉兰没看够把手机拿过去跟傅锦添两人又回看一遍。
“哎哟,你看看,这可真像寒词刚生下来的样子。”
“可不,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傅寒词表情有些别扭的侧头,悄悄在抹眼泪,“怎么样这惊喜喜欢吧,孩子也见着了,老婆也见着了。”
“长,长安眼睛怎么了,没有神采。”
“她失明了,为了保住孩子眼睛失明,现在连耳朵都夸听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没有动手术。”
陆离低着头,酝酿了一会儿,“危险系数太高,想让你去见一见长安万一这是最后一次……”
“什么时候走。”
“最迟明天,我已经预定好机票。”
“这半年她是怎么过的?”
陆离一声长叹,神色凝重到不愿意回忆,“很艰难,六个月之前还能吃一些东西,六个月后吃什么吐什么,那时候整个人迅速消瘦,有好几次都是从鬼门关走回来,一边顾虑着羲和,一边还要接受刺激治疗生不如死。”
“什么刺激治疗。”
“为了防止脑神经被碎片压迫死亡,用身体能够承受的电击去刺激头部神经。一周一次,跟做孕检差不多。一般电击完回来她就疯狂呕吐,喝水都吐然后晕厥几天挂着营养液这样的周而复始。七个月的时候眼睛完全看不见,她担心手术完以后会成为瞎子又开始学习如果过盲人的生活,早早的开始学习盲文。”
陆离也不知道自己这眼泪怎么回事,跟断了线一样止都止不住。
“她的头疼也是越来越严重,怀有身孕不能吃药,几乎是疼得整晚整晚睡不着,接受着身体和心里的双重折磨。其实我劝过她放弃或者提前剖腹,但她一直不愿意,坚持要顺产说这样对孩子好。长安这傻丫头,就硬生生怀足十月由于终于顺产。”
“冷钊你提前一个月过去就是因为长安要生产了?”
“不是,我接到导师电话,说长安的情况很危险有可能要提前剖腹,同时进行手术,但是长安怎么都不愿意足足昏迷半月才醒。”
傅寒词的情绪还算镇定,而是一旁的傅娴早就泣不成声,听不下去起身离开,沈玉兰也是差不多的反应同傅娴一起离开。
连城跟个女孩子似的,一直抹眼泪,“长安那死丫头,性子就是倔,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跟牛一样怎么说都不听。后来,这坏脾气直接被傅寒词惯得无法无天。那丫头最怕疼,那时候学医要打针,怕疼不敢在自己身上做练习,拉着我受罪。我就奇了怪了,这么艰难的事她是怎么忍下来的。”
“很简单,只有六个字。”
“哪六个字。”
陆离盯着傅寒词,语气轻轻却有万斤重量压在他心头,“傅寒词和傅羲和六个字。这是她的全部,支撑她熬过来的动力。”
“别,别说了。”
傅寒词突然站起来,捻着滚烫的眼窝,“我,我暂时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想见她,见她一面。”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凌晨两点多他又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摸着金毛的头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一遍遍回看着视频。
因为失明的关系,长安多数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陆离或者冷钊在偷录,什么话都讲,什么玩笑都敢说。
他看着她挺着大肚子,由护工搀扶着漫步在花园,躺在床上听喜剧的节目,会吃着法餐念叨想吃火锅,会怀念南城,会怀念他。
每天有一件事是她定时会做的,就是睁眼后第一反应找陆离问他的情况,得知他平安无事就会缓缓笑开,然后念叨一句:寒词,等着我跟孩子,我会坚持会努力,等着我。
然后接着就莫名其妙的大哭,哭得委屈至极。一转眼又会跟陆离说没事,没事这样的安慰自己。
她还会在阳光暖和的时候躺在窗边,抚摸着自己一遍遍叫孩子的名字,然后慢慢讲自己的过往,与他的相遇,相爱。她很爱说一句话:儿子,你爸爸贼帅,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帅的一个男人,你说你爸爸当初是不是瞎了眼才会看上我的,我跟你爸爸不合适啊,怪他脸皮厚死皮赖脸的要赖着我。
然后似想到什么,一个劲儿的傻笑。过一会儿又摸着肚子,淳淳教诲:儿子,以后可要保护你娘我啊,我为了生下你吃了这么多苦可不能以后有了媳妇就忘了我。你也不要跟你爸爸生气,不要跟你爸爸吵架,他爱你不比我爱你少,你也不要欺负你爸爸,他军人一个打十个你要是敢皮准揭你一层皮,你也不要在他老了欺负他,你要是欺负你爸爸我可是会跟你急的,这世上谁都不能欺负我老公,除了我。
她又会笑的跟个傻子似的,笑着笑着就累了,靠着椅垫睡过去。乖巧的样子,沐浴在阳光中,纤瘦,脸色卡白却很美,美的让人挪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