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沉吟了一番,似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来人,将玉美人给本宫拿下!”
大家见皇后娘娘如此决断,都松了一口气,众人福礼:“皇后娘娘英明。”
谁都没有注意到,玉美人那不吵不闹的背后咬牙切齿的怨毒。
众人离了紫宸殿,有人问皇后娘娘:“娘娘,皇上既然不在紫宸殿,又会在哪里呢?”
宫里都找遍了,连贴身伺候皇上的韩公公都不知道皇上的去向,想来,也只有那个地方了……
皇后娘娘不动声色的遣散了众嫔妃,独自挽宫女的手回到她的宜宁宫。
那个地方——寿阳宫。
那是当朝太后的寝宫,二十年前,太后独居寿阳宫,一心礼佛,为了不扰太后清修,皇上下旨不准任何人踏入寿阳宫,包括皇上他自己。
想来也有许多年不曾去过寿阳宫了吧。
蓝皇后回忆起往事,也不知寿阳宫那位主子如今如何了。
二十年前,先帝临终前的最后一道圣旨,竟然不是将皇位传给当时还是太子的当今皇上欧阳照,而是他的小儿子欧阳煦。先帝与当今太后琴瑟恩爱,后宫虽有几位嫔妃,一生却只得两位皇子,且两位皇子皆是当今太后所出。
人说母亲多偏爱小儿子,当今皇上欧阳照便一直活在这样的阴影中,先帝虽早早立了他为太子,可自从有了二弟欧阳煦,太后对他的疼爱便少了,渐渐地竟将心思都用在了欧阳煦身上。
当时身为太子的皇上,一直隐忍着,为显仁德,他不与欧阳煦计较,却不料,先帝临终前,竟下了那样一道传位圣旨,而继位的竟不是自己。
欧阳照岂肯善罢甘休,那一场夺位之争,欧阳煦惨败,欧阳照囚禁了欧阳煦,太后百般求情,欧阳照只答应在位期间不杀欧阳煦,却不肯放欧阳煦出来。
也是自那一日起,皇上同太后的关系彻底决裂。
自此,太后带了几名宫人独居寿阳宫,一心礼佛,不问世事。
每思及此,蓝皇后总有些隐隐的不能言明的伤痛。
她招来韩公公问话,以她的性子,绝不会相信皇上是身体突然抱恙,而皇上既然去了寿阳宫,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皇后娘娘,奴才……奴才只知道,皇上一早去了一趟刑部大牢,其他什么都不知道。”韩公公答道,其中有些厉害关系,他还是知道一些的,只不过他是服侍皇上的人,有些话该讲有些话不该讲,他必须小心谨慎,他不得不为自己这颗悬在脖子上的脑袋着想。
“皇上去刑部大牢做什么?”蓝皇后打量着韩公公,她不信韩公公会什么都不知道。
韩公公自知瞒不过去,答道:“据说,死了个囚犯……”
蓝皇后瞬间明白过来,手上捻着的佛珠不慎滑落,蓝皇后撑着最后的意识命人送走了韩公公,韩公公前脚刚走,蓝皇后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狠狠地晕了过去。
报应吗?她自知这些年做了不少不该做的事,可若是报应,为何要报应在他的身上?
“煦哥……”迷迷糊糊中,蓝皇后唤着这个名字,一旁陪侍的四公主欧阳薰皱了皱眉,以她的年纪,自然不知道当年的那些旧事,只当是皇后娘娘病得糊涂了,说着胡话也不一定。
那些旧事,关于蓝皇后的,关于欧阳煦的。
仿佛都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消磨殆尽。
即便如此,有些东西,还是不能改变不了的,亦如蓝皇后尘封在心底的那一封痴想和执念。
这该是花若彤的一个意外收获吧,花若彤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一个无心之举,竟牵扯出了更大的秘密来。
欧阳照立在寿阳宫外已有两个时辰了,寿阳宫朱色的宫门上红漆已经掉落大半,刻着“寿阳宫”三个字的匾额斜斜挂着,仿佛随时都能掉下来砸到人。
终于,有人拉开了宫门,里头出来一个年长的宫女,头发蓬乱着,见到欧阳照,立马要关门,像是极害怕见到他一样,又或者说,是任何一个陌生人靠近,她们都会这么做吧。
欧阳照没有带任何随从,只身一人候在这里,见到有人开门,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不作迟疑地,上前抓住那老宫女的手。
“嬷嬷。”欧阳照欲言又止。
“奴婢不敢当。”那老宫女拂开欧阳照的手,“贵人怕是走错地方了吧。”
寿阳宫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连废弃的冷宫都不如,也不怪那老宫女这样对欧阳照,那是服侍太后的老人了,名唤如意,与她一同的还有位叫吉祥的,也是跟了太后几十年的老人,两人对太后娘娘的忠心,非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甚至陪上这一辈子,多年前,太后曾数次要求放她们出宫嫁人,她们皆是央了太后,表明此生只愿留在太后身边,不肯离宫。
如意是认得欧阳照的,可以说,欧阳照自小便是如意带着大的,即便二十年过去了,欧阳照的两鬓也已渐白,可那眉眼,那鼻子,那嘴巴,哪一处不是刻在了如意心里的?
怎么会忘?怎么敢忘?
欧阳照看到里头还有几名几名老宫女忙活着,宫墙里用栅栏圈着一块菜地,地里种着一片嫩嫩的青菜,另一处则养了两只母鸡,这母鸡崽子还是如意求了不少人才弄来的。
吉祥正蹲坐在屋檐下摘菜,另一个面生的宫女则抓了母鸡正掏鸡窝里的两个鸡蛋。
“有了有了!”那宫女欣喜地扔下母鸡,举着两枚鸡蛋,奔向吉祥,“瞧这两个小混蛋,也不枉我这么喂养它们,总算给我掉下两个蛋来。”
吉祥笑着,伸出手来握了握,“哟,还挺大个儿,待会儿啊,熬成鸡蛋羹,给主子养养胃口。”
“诶!吉祥姐,我这就去!”那宫女小心翼翼地抱着两枚鸡蛋往厨房的方向而去,亲眼看着这一幕,欧阳照的鼻头不禁泛酸。
这些年,她们就是过的这样的日子吗?
可如今,那个人已经死了,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这里头住着的毕竟是他的母亲啊!
“贵人还有什么要事吗?若无事,便请回吧,日后可别走错地方了。”如意对欧阳照是摆不出好脸色的,这些年太后娘娘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她都看在眼里,可这位皇帝却当真可以那般狠心地不闻不问。
心寒至此,她还有何所求的呢?
“嬷嬷……你何必如此?”欧阳照手撑着门不让如意关上,那头吉祥摘好了菜,见去提水的如意还没回来,便唤了一声:“如意,你好了没?磨蹭什么呢?别是摔了吧?”
上了年纪,出个什么意外也未可知,说着吉祥忙起身去寻如意,“你在哪儿呢?我来帮帮你?”
吉祥出来,瞧见如意站在门边,透过半敞的宫门,吉祥也看到外头的欧阳照。
不是欧阳照的容貌有多让人铭刻,而是那一身不容忽视的龙袍,那晃人眼的明黄色,叫她们不得不注意到他的脸。
欧阳照,他来做什么?
吉祥亦僵了僵,“怎么?有贵人来了?”
欧阳照还记得,吉祥性子要比如意温婉些的,小的时候,自己犯了错,被母后责罚,总是吉祥在一旁求情,劝着母后不要动气,而母后也很是听吉祥的话。
儿时记忆深刻的两位嬷嬷,如今已经成了头发花白的身子瘦削的两个老太婆。
那么她呢?
记忆中温婉端庄的母后呢?
“她好吗?”欧阳照问。
“让他进来吧!”吉祥说。
如意不满地瞥了吉祥一眼,这老太婆不知要干什么。如意松开手,欧阳照拉开门,大步踏进这破败的宫苑中,这座旧院,与奢华的后宫竟有些格格不入。
二十年来,她的母后竟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如意和吉祥领着他到内室。
吉祥说:“才睡下了,昨儿夜里折腾了一宿呢。”
“怎么?”欧阳照侧目问道。
“老毛病了。”如意上去提榻上的人掖了掖被子,榻上的人,一张憔悴的面孔,竟叫欧阳照险些认不出来了。
整个人瘦削的不成样子,而额上的几道深浅不一的皱纹,正是岁月带留下的最好的证明。
可笑的是,他这个儿子,如今高高在上,作为皇上的儿子,竟连母后所谓的“老毛病”都不知道是什么。
“厉害吗?”欧阳照复问。
如意闷哼一声,“陛下觉得呢?年纪大了,筋骨再受不住一点寒,整夜整夜疼着,能熬到现在已算是福大。”
榻上的人突然翻了个身,似是醒了,懒懒地试图睁开眼,却觉得太费力气,索性闭着,问:“是谁在说话?”
吉祥嘴快,道:“主子,是皇上来看您了。”
皇上?
榻上的人惊坐了起来,竟然是皇上!
“主子!”如意眼疾手快,两步并作一步上去扶着太后,太后靠在如意怀里,这才撑开眼皮,看清了面前黄袍加身的人。
果真是他呢。
人老了,眼睛也不中用了,离得有些远,倒是不能看清楚面前人的具体模样,单就是这样一个模糊的轮廓,她都能确定,这就是欧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