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斌看了汪凯一眼,没敢搭茬。汪凯号称第六代导演,年纪不大,但艺术上很独到,在影视界也是很狂的,天王老子不尿。施斌清楚,和他斗嘴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这个百人的大剧组,不乏明星大腕,走红,坤生,连最没名堂的小角色都不可小觑。他们都来自全国知名的演艺单位,眼界比他这个土包子开阔多了。敖古都拉是汉、蒙、回、俄等少数民族杂居的县级小市,属海山市管辖,如果不是水草丰美,不是高原的空气透明度高,不是治安状况良好,民风淳朴,《塞外情仇》剧组也不会选中这么偏远的地方,施斌也就无缘和这些荧屏上的宠儿相识了。其实施斌正在考虑汪凯的提示,他抬眼看看周围,绿油油的草岗遮挡了人们的视线,假如凶手埋伏在其中一处,现在也早就骑马跑出好远了。
一辆三菱越野吉普在林家母女面前停下,司机打开车门,恭谨地请她们上车,林小依却坚持要施斌陪同。施斌觉得,他扮演土匪绝对是个错误,意味着他这个临时保镖的失职;如果这一枪打的不是马五河,而是林老板或她的宝贝女儿,他这个临时保镖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这个念头电光石火地闪了一下,职业的敏感促使他重新走到马五河的尸体前,对着林家母女当时的所在位置瞄了一眼,连接这条直线的第三点,是高坡上的一棵老柞树。他忽然想起,开拍之前,那儿曾有两只老鸹仓皇地飞起来,当时他还以为,是被这宏大的场面吓的。那匹五花马还在悠闲地吃草,他上前抓过缰绳,一个潇洒的蒙古式倒上马,就向那棵老柞树奔过去。施斌放过三年马,后来才考了警校,干上了这个又刺激又危险的行当。很多人都认为,他的懒散和他的牧童出身有关系。他这个动作让林小依惊叹不已,她站在吉普车旁,一直目送他消失在高坡那面。
不到一刻钟,施斌果然找到了重要线索。那棵老柞树下有一片倒伏的青草,一截长长的烟蒂,还有一摊小便的痕迹。高坡那侧不远,有一片杂乱的马蹄印,一丛荆条显然系过马缰,勒掉皮的地方还冒着浆液。他找到了一颗弹壳,也是毛瑟枪上的,却不是空弹,而是具有足够杀伤力的那种真家伙。就是说,罪犯是瞄准林老板射击的,由于没有瞄准镜,子弹却偏向了马五河这个倒霉蛋身上。可打量一下距离,似乎又不大对劲,只好把弹壳装进香烟盒里。
真没爹?假没爹?
吃过晚饭,施斌正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揉搓脚丫子,有人敲门。听声音他猜想可能是林小依,就顺口说了一句:Come in!
果然不错,林小依一进门就笑了,用手扇着鼻子。
“你的房间不会有蚊子,都熏死了!”
施斌呵呵笑,不好意思地收回脚,穿上拖鞋,又到卫生间洗了洗,才重新坐到沙发上。《塞外情仇》剧组住在市里的欧亚大宾馆,很有客大压店的意思,林家母女的莅临又让宾馆经理慌乱了好一阵,才把一位独联体的客商请走了,让林家母女住进了两个最高档次的房间。施斌把守着走廊外沿,一有风吹草动,他就会立即做出反应。派驻人员保卫是林老板提出来的,她说,既然商场如战场,我就应该有很多敌人,为了防备不测,还是派个人来吧,费用我出!林老板在敖古都拉有投资项目,这次又有意提供公益赞助,市里岂敢怠慢?就把一些年轻干练的警探派来让她们挑选。当时大家都巴望能选上,作出威武挺拔而又善解人意的姿态,只有施斌站在外缘,满不在乎地嚼着牛肉干,一身皱皱巴巴的休闲便装,举止随便,像个马倌似的。林小依认为母亲有些草木皆兵了,她讨厌保镖,那实际上就等于找了一个押解她们的狱卒;她只想要一个能陪着玩的向导,放浪形骸疯几天,也就够了。就咯咯一笑,指指施斌说:“嘿,就要那个傻大个儿了!”林亦卿看看施斌憨态可掬的样子,也没表示异议。
林小依扔给他一包美国大杏仁,自己吃着另一包。施斌打听了林老板,林小依说受了惊吓,泪唧唧的,正由汪凯陪着谈天。
“告诉你母亲,不要擅自离开宾馆,现场勘查证明,谋杀有可能是针对她的!”
“不会吧?我妈妈不是那种为富不仁之徒,她搞了那么多慈善事业,老百姓都叫她活菩萨,怎么可能和人结仇呢?”
“大概是商界巨头之间的较量。你妈妈的成功背后,掩盖着别人悲惨的失败;商业竞争是很残酷的”
林小依咯咯地笑了:“我们可怜的中国人,总也摆脱不了阶级斗争的阴影。商业竞争是激烈的,但又是公平的,不存在你死我活动刀动枪一说。我看,你对这方面的认识远远不如摆弄马!”
施斌尴尬片刻,终于说:“别忘了,是你母亲主动要的保镖,因为她本人时刻都处在自危感里。你认为她是神经过敏吗?”
林小依不再和他争论,马上把话题转移到敖古都拉的风情上。她赞赏他的马技,想让他教骑马,骑那种高大威武的纯种三河马,回到美利坚合众国的西部草场去,也好抖抖东方少女的精神。她看过真真假假的牛仔,也都骑马骑得很溜,却没有一个能像施斌那样,会蒙古式倒上马,那一刻他简直像矫健的雄鹰一样。她干脆对施斌说,就为这一招,她被他迷住了。
施斌挠着头发,嘿嘿地傻笑。
“林小姐,会这招的人,这片草原上多得是,你是没看到。你先别迷我,行不?我都让这个凶杀案给迷惑了,抓不住任何头绪!”